书城灵异沉没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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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李俊的桌上,又摆满了东西。屋里的灯亮着,照着他和他的桌子。

水粉颜料、画笔、调色盘、一个洗涮包、一些必须的换洗衣服、护肤用品,甚至还有一包饼干以及指南针、小刀、电筒等工具,东西很杂。这些都是从何雪琴的包里掏出来的,奇怪的是,里面居然还有许多白布条。李俊数了数,一共四十九条,从上面的皱褶和污迹看,以前应该是用来系什么东西的。还有一个画板。都被水泡过,那些画粘在一起,一张张撕开后,大多已经模糊不清了。

除了白纸,一共两张画。一张是一个谷底的全景画,有房子有树的样子,却只是一个底稿,虽然被水泡过,但是看得出来,上色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另一张画应该已经完工,是纸素描,但却只剩下一半,有一半应该是被撕掉的。画面上只看到一处水的样子,水面上飘着一只小纸船,岸边的情况,能看到的――李俊研究了半天――应该是几根手指头。李俊把身子靠向椅背,这两张画,还真是有点问题。

他想起上午和那些在事故现场打捞尸体的人的谈话,其中有一个人说的话他记得最清楚。

“要我说啊,都是他们自己把自己给害死了。”那个人边接过李俊递给他的烟边说,半黑的脸膛,“那么大热的天,窗子都开着,可我们在现场愣没看到一个在车子外的人,水面上干干净净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其他人听了他这话,都边抽烟边赞同地点点头。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很惯于捞人的,捞多了谈起来就极其平静,仿佛不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连那些当时很震惊的,和他那镇定自若的脸招个照面,也都暗暗羞愧自己的震惊算个怎么回事了。

“这话怎么说?”李俊边给他点着烟边问。

“嗨,没人想着爬窗,都忙着抓人去了!就是有人想啊,恐怕也被别人扯回去了。车子刚一出水我们就进去了,那真是乱。人堆着人,还都互相缠着抓着,要不就抓着其它什么东西。其实越是在水下越是不能慌,谁不怕死啊,可那时候要是慌了,十成有九成一个都活不了。”

李俊边听边无声地点点头。

接着那人叹口气,把烟送到嘴里猛吸一口,蓝金圣的烟,他很喜欢这味,不由咂咂嘴。

“最惨的是那些压在下面的人,有活路都没办法活。眼瞅着车门都开了,还是死路一条。也不知道是碰到哪门子鬼了!”

“车门?“他愣一下,点点头想起来了,当时他赶到事故现场时,所有的车门都是开的。

“你当我说的是哪个门,那些是后来才开的。”那人斜看了他一眼,把烟叨到嘴里,“我说的是司机旁边的那个门。没有了水挡着,那门一露出来就全开了,有个人就从里面掉出来。可惜啊,早就死了。”

“司机旁边的门?你是说……”

那人点点头,“在水下时那门就开着。我可是看得很清楚,要不怎么一出水就开了呢?司机是没办法活了,他旁边那个人,我还真想不通,八成也是被哪个扯回去了。你想想,当时水下那个乱劲。”

“你是说,司机旁边有人?那你看看,是哪一个?”李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死者照片递到他面前。

那人仔细地把照片看了一遍,然后肯定地指着其中一张说:“喏,就是这个!”

李俊看了看,是一个壮年男子的照片,黑红的脸膛,一副惯于在阳光下暴晒的样子。不过,这是李俊的想象,一个人死后被水泡了三四个小时,脸色早已不是活着时的样子了。但是,很明显,如果去掉他垂死挣扎的样子,他的相貌依然让人感觉到狞狰,甚至那半睁着的眼睛,依稀还能看到凶狠而不甘的光。难道就是这个人杀死了司机?李俊一直看着这张照片。

“我说,这人一看就不象只好鸟!”那人也凑在旁边看,大家都好奇地小声议论着。

“那你们有没有谁认识他?”李俊问。

大家一一看过,然后摇摇头,“看着都不象是这附近的人。”

又聊了些别的,李俊看了看表,知道已经不需要留在这里了,于是客气地道谢,再见,然后去找自己的摩托车。尸检已经证实,司机脖子上的那个刀口确实是那枚匕首留下来的。而且,除了那些挫伤、挤压伤,有一两个人身上也有一些刀伤,但从刀口的走向和力道分析,应该是在车坠毁的时候,混乱中被那把直柄砍刀无意中伤到的。

现在,他必须查清司机旁边这个死者的身份,有无前科。也得了解司机,他身前的为人,有无和人结仇。关于这一点,倒是已经有了初步结论,他的尸体是第一个被家属领走的,并且要求严惩凶手。很多人都说,他这个人不坏,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就是胆子小点,遇事从不敢担责任,怕是走夜路都得让人陪着。因此,想让他和别人结仇,还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真是件离奇的抢劫坠车案,他在心里说。抢劫,这是毋庸质疑的,只是,有没有寻仇的成分,就只能等案情的进一步发展了。而且,一定还会有其它的东西。他不相信这里面真有鬼的成分,虽然何雪琴在失控状态下一直喊着鬼,还有那个关于白面鬼的传说。

罗明锦跟他说的时候,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竟是车棚凶杀案中,附属医院的心理医生杨严君穿着红色吊带睡衣的样子。还有汪雪,穿着她爸爸那件男式雨衣站在雨里。他没看到她那个样子,但他能想象得到。

回到局里,法医那里又有了新的发现。那个生前黑红脸膛的男人,也就是死在司机旁边的那个人,在他的脖子下部和后颈处,还有手臂上,留有清晰的抓痕。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在呛水的过程中,什么人都有可能胡乱地用尽全力地抓到别人,最重要的是,在他后颈上的那些抓痕里,有很清晰的两排牙齿印,它们咬得很深,而且,是非人类的。

没有人会长着这样的牙齿,几乎全是尖利的犬牙,在人们平时长犬牙的地方,那四个齿印显示出它们非常的强壮,又粗又长。也许是因为开始时被衣服遮住了,或是人们忙于打捞的原因,那个齿印没有象司机脖子上的刀口那样,被人们立刻发现。

李俊站在解剖台前,很仔细地看着那个齿樱

所有的死者里,没有人长着这样的牙齿,何雪琴也没有。法医告诉他,这个齿印,不会是更早的时候咬上去的。而且,咬的时候,那个东西一定用了很大力气,仿佛不咬死他不甘心似的。

看着这个咬痕,李俊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能马上做出什么肯定的结论了,就象不能肯定这个人是怎么死在司机旁边的,更不知道这个咬痕从何而来。你想想,当时水下那个乱劲,他想起今天上午才听到的这句话。是啊,当时水下那个乱劲,谁又能马上做出什么肯定的结论呢。

“不可思议的发现。”法医说,“你看看,这里还有两排齿印,从形状看应该是人的。”

另一个齿印是在他左手手腕的内侧,也咬得很深,但是形状与前一个完全不同,就象法医说的,它们很可能是某个人咬下的。

他沉默地点点头。

现在,他更有兴趣等着有人来认领这具尸体了,还有那些大冰柜里的。有身份的,很快就通知家里人来认领了,而那些没有身份的呢?没有身份证,没有电话本,甚至不知道用的什么通讯工具。这样的人,似乎有好几个。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真正发现他要找的人。但是他清楚,随着剩下的尸体越来越少,他会知道的。

他走出解剖室,给自己点了根烟。

现在,他又坐在自己桌前,桌上满满都是何雪琴包里的东西。这两张画,没有一张是完整的。

方便面早就泡好,放在一边,都凉透了。没有罗明锦在,他有时会忘了自己也是会饿的,除非,他惊醒过来,除非肚子自己抗议。刚才它已经抗议过一次了,他起身泡了面,这次它又抗议了,他便伸手端过泡面盒子。反正天热,不怕吃冷的,他一边拿一次性塑料叉子卷起面条来吃,一边接着看那两张画,然后是那四十九根白布条。

外面的天空早已漆黑一片,有星星成群结队地挂到天上。

李俊知道,从1922年起,满天的星星被划分为88个星座,每个星座占领一部分天域,它们分布在三个天区,北半球29个,南半球47个,黄道附近12个。然后到1928年,它们都有了自己的名字。

是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事物都会有自己的名字,都会有答案。警局院子里没有什么灯光,但值班室的灯一定会和这里的灯一样亮着。还有那些灯红酒绿的世界,还有那些温暖的家,或者是一个人的窗帘,孤独的守夜人。

站在窗前,他深吸一口气。一根烟在他手指间静静燃烧着,烟灰无声无息地飘落下去,没有打扰他。

罗明锦给他打过电话,说何雪琴的情绪已经基本稳定。这是个好消息,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