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门巡捕房的审讯室内,冉飞和易先生相对而坐,而易先生旁边,还摆放着一把空椅。
易先生从坐下之后,只看了那把空椅一眼,便不再理会,他不知道冉飞让他见谁,但他知道,该来的总会要来,该见的迟早会见,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坐着,安静得如一座山。
当奚奇带着王三姐进来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反倒是王三姐,看清楚座上是易先生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是你?”
易先生没回答他,他还是静静地坐着。
王三姐问:“我儿子呢?”
易先生这才转头看向她,他的瞳孔缩了一下,还是未答话。
王三姐又问了一声。
她忽地朝易先生扑了过去,声嘶力竭地叫道:“我问你,我儿子呢?你不是说会保证他的安全吗?连你也被捕了,那他……说,你到底将他带去哪里了?”
她揪住易先生的衣领,好似一个骂街的泼妇。
“他还活着。”易先生掰开她的手,冷声说道。
王三姐突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嘴里还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冉飞终于哼了一声,他一向不喜欢这样吵闹的环境。
王三姐看向他,止住了哭声,这才慢慢走向那张空椅上坐下。
冉飞慢慢说道:“看来你们的确是老相识,说吧,是怎么回事儿?”
易先生不回话,王三姐这才哭哭啼啼地诉说起来:“他之前带了一个女人在我这里买过醉红颜,那女人当时买的还挺多,价格也公道。就在那天,你们巡捕房的人来我店里的那天,他忽然找到我,说我必须按照他说的做,否则就杀了我儿子!我一个妇道人家,和我儿子相依为命,他把我儿子都带走了,我只能按他说的做。后面你们巡捕房来人,我只能装作一概不知了,可我都是为了我儿子啊!”
“他让你做什么了?”冉飞问道。
“他让我保密那女人来买过醉红颜的事,还说你们如果盘查得紧,就说是他干的。”
听王三姐说到这里,冉飞把目光转向易先生,一字一顿道:“易夫人究竟在哪?”
易先生冷笑一下:“又不关她的事,我说了,人是我杀的,偿命的事儿也应该由我来做。”
“她儿子又在哪?”冉飞又问。
“在我家,你放心,我没伤害他,肖法医应该知道我家的住处,你大可带人去寻便是。”易先生回道。
“那个跟你一起去买醉红颜的女人,是易夫人对吧?”冉飞仰坐着,他的一只手搭在桌上,又轻轻敲击了起来。
他继续说下去:“其实真正要复仇的人是她而不是你,我说得对吗?”
易先生低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肖寒推门走了进来。
她没听冉飞的吩咐,而是冉飞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让护士拆了身上的纱布,和谈天一起回了小东门巡捕房。
她身上伤痕累累,好在都是皮外伤,碍不了事儿,肖寒一进门,就说道:“这个问题我可以帮你回答。”
肖寒走到易先生身边:“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何那次去老李家遇到你夫人她却不认得我?第二天,四牌楼路就发生命案,王月雅死了。谈天之前一直提醒我,你同我们去胭脂巷消失的那段时间有问题,可我一直没当回事。今天,护士说我是被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送去的瑞安医院,结合鸡公山上所发生的事,立马就想到了是你。这一切的事情,都是从你们离开沉香寺来这儿后发生的,真正的事后主谋,应该就是你的夫人。”
肖寒停顿了一下,她看着易先生,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佩服,这个为爱付出一切的男人,此刻只能让她轻轻地叹息。
她继续说下去:“你的夫人应该就是画像上的女人,也就是十年前戏班班主的女儿,因为老李曾跟我说过,十年前你救了一个女人。我想,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梅江水等人设计陷害了班主父女,而你救的这个女人,刚好是班主的女儿,后来你将她带回了沉香寺。也正是因为这次事件,让她容貌大变,由于一心想复仇,所以她便一直装聋作哑,最后被我无意间发现了秘密。”
肖寒说道这里,易先生的神色瞬间颓然了许多,可他依旧沉默着。
肖寒又说道:“我在尸检梅江水的时候,全无头绪,王月雅和陈宛如的死都没让我怀疑到你们,直到江英死在教堂,胭脂唇上的毒才有了些许眉目。我们查到玉女桃花楼,却不料还是被你捷足先登了,我想,要不是那天我鬼使神差地去跟踪你夫人,估计到现在我们还被蒙在鼓里。我不知道你夫人是在哪里学的巫术,但从她指使火蝴蝶来对付我的那一刻起,这件案子就应该水落石出了。”
“沈公馆的春兰曾经提过,是一个女乞丐送给她的画,她并不知道,那个女乞丐其实就是画中人。易夫人给梅江水几人寄画,目的就是要让他们寝食难安,加之画上眼睛的颜料可以引诱火蝴蝶,这才有了他们全身上下的抓伤,就像我一样。”
肖寒说着自嘲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一条条暗黑的伤痕像蜈蚣一样爬在手臂上,她心里又莫名一痒,急忙转过眼睛,继续对易先生说道:“当然,这些伤都不足以致命,真正致命的却是醉红颜,沾之即死,无药可解。火蝴蝶在攻击人的过程中,人的大脑和身体都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所以,要在此刻下毒,那是轻而易举。这其中唯一的意外就是,王月雅当时死的时候出现了差池,所以你才替你夫人给她补上了那半截竹竿。”
肖寒终于说完,她低头看着易先生:“你说我说得对吗?”
易先生苦笑一下,回道:“你说得的确不错,可是那又怎样,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她的。”
肖寒无奈地摇摇头:“在我回来之前,巡捕房已经安排人手去各个交通要道设了路卡,你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逮捕归案。当然,你也走不了。”
她站起身,朝冉飞点了点头,径自走出审讯室外。
夜已深,一轮明月高挂天上,肖寒回到办公室,她走到窗边,看着明亮的星空,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是,易夫人究竟在哪儿?或许,很快就会有答案;又或许,将成为永远的谜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