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晴了,空气中还遗留着一丝泥土湿润的味道,但更多的是雨后清新的气息。
程三爷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惬意地晒着这末春的阳光。
身边站着他最得力的手下阿满,阿满正给他汇报着这次查乌鱼的情况。
“大哥,我查了,道上没有这个人,这人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根本查不到他的底细。”
“乌鱼……乌鱼……”听阿满这么说,程三爷喃喃两声,然后问道:“有没有可能是黑帮派来的人?”
“乌鱼这样的身手,在道上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我怀疑,或许他就是一个杀手。”阿满推测。
程三爷皱眉:“可是,谁会派一个杀手来杀我?这些年,我百乐门,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您好好想想,会不会是以前结的仇家?”
听阿满这么一说,程三爷认真地回想了个遍,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
他略一沉吟:“会不会是那件事?”
阿满回道:“属下不敢说。”
程三爷摆摆手:“有什么就说吧。”
“您当年带小袁回来的时候,我就怀疑过此人……只是这些年过去了,我看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我就没再往那件事情上想……”阿满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程三爷捏了下额头。
自从知道乌鱼要刺杀自己这件事后,程三爷虽然表面上没表现出什么,暗地里却寝食难安。人活到他这个地位,真是越老越怕死,更何况,还不知道这个危机究竟隐藏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冷不丁地给自己一下?
“巡捕房来人了吗?”他问道。
阿满躬身:“自肖法医那日走后,小东门还没有安排人过来。”
程三爷轻轻敲着椅背:“去给巡捕房打个电话,就说我请冉探长和肖法医吃个便饭。哦,直接把人请到家里来。”
“是。”
阿满一向都很听话,他从来都没有反驳过程三爷的命令,不管这个命令是请人吃饭也好,还是杀人也罢。
程三爷看阿满离开,满意地笑了笑。他闭上眼睛,仔细闻着这若有似无的白玉兰花香。
晌午时分,冉飞和肖寒来到程府。
程府高门大院,华贵雍容的西式建筑,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府邸。
程三爷起身,亲自将二人迎入客厅,他这次对冉飞二人的态度比起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谄媚和急切。
肖寒与冉飞对视一眼,二人心中便都有了底:程三爷的相邀不仅仅是一顿饭那么简单……
果然,落座没一会儿,程三爷便示意阿满拎了一个箱子过来,他将箱子放在桌上,打开后直接推到了冉飞面前。
一整箱的金条闪着耀眼的光芒,让肖寒和冉飞不禁一愣。
冉飞还算从容,他将箱子盖起来,又推了回去:“三爷这是何意?”
“冉探长,我是一个正经商人,小仙女死在我百乐门实属意外。那个小袁呢,曾经救过我的命,既然已经知道凶手就是乌鱼,现在想请冉探长行个方便,早日让他回来吧。这是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权当肖法医这几日护卫我的报酬了。”程三爷又将箱子推了过来,慢条斯理地说道。
“分内之事,三爷不必客气,只是目前乌鱼还未归案,请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虽说袁义标与此案没多大关系,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恐怕还得在巡捕房待一阵子。”
冉飞说完就要站起身离开,却不料被阿满拦了下来。
见此,程三爷连忙喝道:“阿满,退下。”
“大哥。”阿满举棋不定。
“退下。”程三爷似笑非笑:“再怎么说,冉探长也是我请来的客人,不得无礼。”
肖寒见冉飞要走,也跟着站起身来。
只听程三爷又道:“我听说,城外有家孤儿院最近很悲惨,孩子们连吃喝都犯愁,有些小孩得了病吃不起药,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他话还没说完,冉飞便已转过身子,一把拎起箱子往外走去,肖寒连忙跟上。
背后,传来程三爷叫二人慢走的声音。
“你答应他了?”肖寒问。
“将计就计吧。”冉飞回答:“看样子,他还不知道袁义标的真实身份,而我们又没有袁义树的下落,还不如直接把人放了,好引蛇出洞。”
“不怕袁义标对程三爷下手?”肖寒又问。
“放心吧,像程三爷这样的老狐狸,在上海滩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袁义标要是能得手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肖寒点点头:“嗯,袁义标的确不是程三爷的对手。”
拎着沉甸甸的箱子,冉飞耸耸肩:“这一毛不拔的老狐狸好不容易上点贡,反正不要白不要,就当多救几个孩子,给他行善积德了。”
程三爷是抱着“万一是巧合”的心思让冉飞放人的,那种心思,既让他害怕,又让他觉得兴奋。
害怕的是仇人上门,不死也忧;而兴奋的感觉更像是空虚的猫终于逮到只漏网的鱼,而袁义标就是那只鱼。
程三爷仿佛已看见他躺在自己的餐盘之中,正做着生命中最后的几次呼吸,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祈求放过。
程三爷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阿满却疑惑不解:“大哥为什么这么做?”
程三爷:“什么?”
阿满:“为什么让冉探长放了他?”
程三爷:“不然呢?让他留在监狱?你也不想想,万一他真是那家人呢?留在巡捕房岂不是夜长梦多?况且,你现在不是没查到乌鱼么?”
阿满:“您不怕放虎归山?”
程三爷:“我不管乌鱼跟那件事有没有关系,但既然他来了, 我就要让他走不了,若能利用小袁引那人出来,岂不更好?”
阿满:“可是……”
程三爷:“没有可是,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让我们更安全。”
阿满点头。
程三爷:“所以,只要他出来,那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你我能掌控的了。”
阿满:“大哥,我懂了。”
程三爷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他念了两遍袁义标这个名字,抬起了眼皮:“我记得,当时是你去处理的袁义树和吴珊的尸体?”
阿满:“是。”
程三爷:“确定没出什么纰漏?”
阿满:“大哥,我处理的是尸体,不是活人。”
程三爷:“最好是这样。”
程三爷说完,走到窗边,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