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两人说说笑笑间，卫生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周漫舟当年到英国陪读，瞒着丈夫打了不少零工不贴家用，练就了一身就地取材的好本事，如今全都派上了用场：行李箱腾空，铺上报纸做了临时桌子，笤帚绑上废牙刷通了厕所，墙上擦不掉的油污也用卸妆油一点点抠了个干净。
成小林站在一边只有叹为观止的份儿：“周老师，你在英国期间瞒着我做过保洁么？”
周漫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反问：“你怎么知道？”
成小林见插不上手，就去楼下小饭馆点了两个菜，在两人的“组合餐桌”布置好了回国以后的第一顿晚餐，还特意把在英国买的保健药，摆进了单独的盘子，提醒周漫舟饭前服用。
“别忘了吃药，你明年可是要做妈妈的人，咱儿子还是细胞时，就得有个好环境。”成小林坏笑着摸摸周漫舟的肚子。
周漫舟推开丈夫的手：“要不是你一直拖，我们在英国就有小孩了，国内的生活也不见得比国外稳定到哪儿去。”
成小林双手垫在脑后，舒服地靠在铺了塑料桌布做罩子的沙发上：“这里再简陋也是自己的家。住着踏实，不用交房租，不用早晨一出门就英语考试，hello，yes， excuse me，用英语跟老外谈生意，我发挥再好也不如人家用母语的。”他四下打量着房子，“趁你还没怀孕，咱们得把房子重新弄一下，那间小屋腾出来当婴儿房。不然等你怀孕，刷漆都没处散味儿去。”
周漫舟咬着筷子微笑看着丈夫：“婴儿房刷成米黄色，要绿色屋顶，粉蓝色窗帘，再买个白色的婴儿床，这样无论生男生女都能用。”
成小林扒拉两口饭，见周漫舟已经在纸上划拉起房子的设计，不由笑着打断她的思路：“咱们一共才50平米，你是隔不出上下两层六个房间的。”
“不，这是我未来的衣柜，怎么样，比你家房子还大吧。”周漫舟举着“图纸”索性枕在丈夫腿上，“你说，咱们俩怎么跟刚结婚的小青年一样。”
成小林抚摸着妻子的头发，温柔地说：“辛苦你了。”
周漫舟忽然想起了还没各自给家里打过电话，提醒了成小林给妈妈打电话后，自顾自的拨通了自家电话，居然，没人接。她想编辑一个短信跟爸妈说自己已经平安到达不用牵挂之类的，却被成小林打电话的声音打断思路。
接到儿子的电话，李红心急如焚：“你怎么才来电话啊！接到小朵没？”
“小朵？她不是在家么。”成小林愣住了。
“小朵不是去找你了么？她今天到北京啊！”
成小林满头雾水：“她找我？我今天才下飞机。她来干什么？”
“就是说你今天下飞机，我才让她今天过去的。她把工作辞了，说去北京发展，还说你已经同意了。”电话那头李红已经有点急了，“你没接到她么？”
周漫舟在旁边听得真真切切，眼看丈夫发懵，连忙一把抢过电话：“妈，小朵来北京的事儿确实跟我们说了。本来说住我这，结果昨天临时说，我们刚回来事情多，她先在朋友家住两天。”
周漫舟想想又补上半句：“是个女同学，我光顾着收拾，忘了跟小林说。”
听儿媳这么说，李红这才放下心来，免不了埋怨几句小朵，捎带着让周漫舟帮忙照管女儿，再关心一下儿子儿媳的饮食起居。
放下电话，成小林第一时间追问妻子：“小朵跟你联系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她根本就没联系。现在小朵找不到，妈着急也是白操心，我先稳住妈，然后咱们自己想办法。”周漫舟走到成小林身后帮丈夫捏捏肩膀，“别着急了，成小朵已经25了。你妈25的时候都有你了，我25都嫁给你了，她一个大活人，不会出事的。”
周漫舟根本不相信成小朵会出事儿，如果说李红是因为全世界当妈的都对自己的儿女有猪油蒙了心一般的瞎操心，那么成小林的操心充其量算是一个哥哥的爱加上男人对女人的不了解。
周漫舟第一次去成小林家见家长，就明白成小朵虽然不是什么坏人，但也绝对不是个软柿子：周漫舟是青岛人，没在南方过过冬，见家长正好是寒假，周漫舟一到盐城就感冒了。
但她来之前，李红就已经周密安排了盐城五日游，周漫舟不想让未来婆婆扫兴，愣是拖着病体陪大家玩了好几天。那时候成小朵还是个刚上高中的少女，按理说正是羞涩腼腆的时候，但成小朵跟别的少女非常不同：旅游景点吃饭抢位置时，她仗着身材灵活一马当先；风景区排队买票时，她仗着面容甜美年纪小，经常直接冲到前面求好心的叔叔们帮着多买几张。倒是周漫舟，在学校里待时间长了，很多事情抹不开面子。
成小朵那边也在暗自评判，但一路病怏怏的嫂子，让她觉得有点矫情。临走前，成小林的长辈都来给两人践行。饭后周漫舟吃了药就睡了，其他人在客厅开起了家庭会议，周漫舟迷迷糊糊中听见成小朵说“那女的根本配不上我哥！”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周漫舟隐秘的伤疤。
事后，周漫舟想起，成家人平时交流都是说方言，自己根本就听不懂，偏偏成小朵这句话是普通话，说得又大声，分明就是有意说给自己听。但想明白之后，周漫舟反而不怎么讨厌成小朵了，至少，她是个直脾气，不会当面微笑背后使坏那一套。
“如果丢的是你弟弟呢！。成小朵她就算52，也是我妹妹。”成小林掏出电话气急败坏的给妹妹打电话，“这个小祸害，一天到晚就知道找事儿，不知跑到哪野去了。”
这世界上不会有什么事儿比“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还客气、还绝情的，成小林几次拨成小朵的手机，接听的都是机器女声。成小林至此彻底焦虑了，开始机械重复给妹妹打电话这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