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2)
这句话是从邻桌李红的外甥女嘴里说出来的，不偏不倚，正好被周漫舟听见。周漫舟紧张地望着婆婆的脸，李红依然盯着桌上的冷盘发呆，豪华的饭店、精美的菜品、名烟好酒、品牌喜糖……都敌不过成小朵这出场的一天雷。
周漫舟硬着头皮凑到婆婆身边：“妈，小熊的爸妈都来不了了，怎么办？”
李红点了点头，没说话。周漫舟不知道婆婆听见没有，也不敢再提，准备把婚礼司仪叫过来叮嘱一下，但已经晚了。司仪被成小朵雷得不轻，已经程序错乱，直接叫新郎父母上来讲话了。
只见李红理了理头发，走上台去。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李红已经预计到了小熊的父母都要捅娄子。这一刻，周漫舟忽然觉得婆婆像个劳模，她站在台上，双手平举示意大家不要再鼓掌或是议论，她大致表明小熊的父母因为种种原因出席不了今天的婚礼，委托她代替祝福一对儿新人。像所有嫁女儿的母亲一样，李红说到动情处，也有些哽咽。成小朵搂着母亲，也掉下几滴眼泪。小熊站在一边不断向李红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小朵。
周漫舟看得心潮澎湃，华服美景此刻都比不上一句“我愿意”。桌子底下，成小林更是激动地握住了周漫舟的手，当成小朵羞答答地回答司仪自己愿意嫁给熊爱军时，大厅里的气氛达到高潮，在场的宾客开始鼓掌、欢呼，小熊的朋友们更是敲鼓的敲鼓、敲碗的敲碗。
在这热烈又感人的气氛中，成小林对周漫舟说：“！@￥%#￥……#%……#%……”
是的，周漫舟什么也没听见。
“你说什么？”周漫舟大声问成小林。
成小林大喊着回答：“我爱你，我要跟你生个孩子！”
于是，全场的宾客都听见了这个表白，年纪大的有些脸红，年轻的纷纷起哄，李红站在台上，又是笑又是哭。
所有人都觉得，生活很美好。
婚礼后，成小朵特意叮嘱周漫舟，礼服的事情还是不要跟李红说，省得她有遗憾。虽然成小朵口口声声称自己“根本不想穿着婚纱出嫁”，想要一个特别的婚礼，但周漫舟心里明白，成小朵是硬挺着不让自己愧疚。
李红在典礼后臭骂成小朵一顿，认为女儿居然在婚姻大事上也这么闹着玩。之前周漫舟对成小朵这个小祸害曾怨恨过，但礼服事件彻底扭转了周漫舟对小姑子的看法，她有点能明白成小林一直向着妹妹说话的原因了：成小朵本质上是个善良的姑娘。当然了，排除50%成小朵真的想在婚礼上一鸣惊人的成分，再排除49%成小朵觉得拿人手短嫂子给的婚纱嫂子要征用为了面子也要还，剩下的1%到还真是金子般赤裸裸的善良。
生活就是萝卜加大棒——虽然偶尔有萝卜，但是更通常的，是大棒。
周漫舟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成小朵的婚礼而“冲到喜”，周一的例会上，汤TOM用“婚恋世家”发布会上的bug大作文章，并且，这还不够，他还爆出了周漫舟的履历造假：
“估计当初Monika快生孩子了，身体不便没有好好核实，但据我收集的材料，周小姐恐怕并没有两年的工作经验，这么一个白丁，做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出纰漏是一定的。”
虽然魏然已经准备好了十几本正面报道本次发布会的杂志，应对可能产生的任何指摘，但汤TOM此话一出，似乎拿结果来说服老板的可能性也不大了。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周漫舟。
副总眉头紧锁地玩着手里的文件夹，魏然没有说话。
周漫舟硬着头皮站起来：“但我努力为公司做了一切我能做的，另外，我觉得发布会前丢失东西，会不会太巧合了。”
周漫舟的本意是把矛头拨向她有些怀疑的汤TOM，但，她等于承认了自己履历不实，同时，还无凭无据地指责对自己有意见的其他同事。这下，连魏然都不淡定了。
汤TOM笑了：“你就直说怀疑我呗，周小姐是不是还想报案让警察来主持公道？你可别忘了，婚纱是在你们手上丢的。”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时，副总接到秘书通知王民辉到公司了，会议草草结束了。
魏然疲惫地看着周漫舟：“你今天太不慎重了。”
周漫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盯着魏然，生怕从好友口中听到那几个字，但魏然还是说了“你回家休息几天，等我通知吧。”这算解雇么？这算休息么？还是这算什么？周漫舟的心里七上八下，但她表面上已经能做到镇定自作、甚至面带微笑。
虽然，周漫舟走出电梯时收到了魏然的短信，大致意思是汤TOM并非针对周漫舟而是针对自己，这件事她一定会尽力解决，让周漫舟放心。但周漫舟仍然感到不安、内疚甚至为自己的不慎重感到尴尬。
让周漫舟最为不安的还是，如果因为这件事自己再度失业，那么房贷和装修的钱就真的成了大负担了：为了买房子，他们管李红借了8万块，管银行借了100万，每个月还背上了6000多的贷款；装修肯定得搞，房子是二手的，装修就算再简单也得是一手的。建材买了，工人也雇了，这笔钱不出不行了，周漫舟只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
这个时候接到回家“等通知”的通知，让敌人闻风丧胆，让周漫舟不寒而栗。幸好，她还有一个贴心的婆婆。这两天李红一直在忙着监工搞装修，听说周漫舟工作上的小插曲，她倒是很兴奋，希望儿媳干脆不要做了，回家待产——李红喜欢把准备怀孕说成待产，讨口彩。虽然婆婆依然是为了抱孙子，但周漫舟觉得，有个妈说“不开心不要做了”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只不过，这个妈除了给予安慰，还给予刺激：
周漫舟和成小林忙工作，网上订的东西都是在新房子里由李红签单接受。周漫舟终于得空儿去新房监工，她发现自己悲剧了，她定的实木地板变成了复合地板，灰地砖变成明晃晃的白砖。
周漫舟一开始以为是奸商欺负老人家，一问婆婆，老人家轻描淡写地说：“复合的结实、耐用，白砖比灰砖干净，听妈的，妈是过来人。”
周漫舟暗气暗憋，十分内伤，但也没办法：退吧，伤婆婆心；硬着头皮铺吧，看着又实在让人不淡定。事实证明，不出事就不叫结婚过日子。
周漫舟用了声东击西、假痴不癫搭售一条美人计，终于说服成小林，实木地板虽然没有复合的结实，但比复合的上档次，只有实木地板才能搭配上市公司的员工。这才勉强隔山打牛，成小林说服母亲，把地板又换回实木。至于白砖，周漫舟一咬牙一闭眼，安慰自己，反正用着用着也就灰砖了，大不了过几年起了重装。
装修这边烦心事不断，异形大战铁血战士的同时，工作那边倒是传来了好消息。魏然通知周漫舟，马上回来上班。周漫舟本以为自己这次是吃了砒霜再上吊——死定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自己还真的无牵无挂休了几天假。
“休假嘛，这次就算你提前年休了，不然公司那边我没法交代。”魏然很快掐灭了周漫舟沸腾的小火苗。
“谢谢你。”周漫舟以为魏然为自己运筹帷幄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