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不到鬼见愁的身影,钱半城的心里上升起一抹喜悦,她想要回身去找侯爷报仇,却见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进了方才逃命的人群,已经遁逃地老远。她叹了一口气,看来报仇要延后了,只是有了这一次,下一个时机恐怕不那么容易把握了。
钱半城左手捂着脱臼的右臂,忍着疼痛朝着钴夕照走去:“呆子——”走得近了些,他突然发现了钴夕照的异样,自从鬼见愁掠身而过之后,他就这么一直呆在原地没有动过。他的真气早就耗尽,所以才会这么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刚才,就是他故意露出了破绽,让鬼见愁飞身离开的,如果他没走,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未近其身,钴夕照的身子突然就颓倒了下去:“不要单独……找夏家报仇,皇上钦点的钦差大臣即将途径江南……这是状纸,去向钦差告御状吧!”钴夕照倒了前半程的怀里,神情涣散。即使这一刻,他还是惦记着她,怕她鲁莽,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是我作为书生以来第一次写的东西,半城,我好困,恐怕……不能陪着你一起去见钦差告御状了,对不起……”他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么庆幸,自己是个杀手!
“呆子……不要睡,我带你回家,不要睡……”钱半城痛哭失声,风像是感同身受,狂啸而过。
纤阿赶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钴夕照垂下无力的手,她的脑海里突然传来玄冥当初说的话,毒已入骨,无药可解。手中怀抱着的丹药、仙果撒了一地。
她最后还是来迟了……心生生地被撕裂开来,空落落的疼。
但是,这是他的宿命,就像他此生的缘分是属于钱半城的一样,从来都没有她擦足的余地。她看着他经历了一世又一世,从淡漠、好奇、注视、到喜欢,逐渐升华到了爱。
心中像是有一颗种子,破土而出,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快要撑破了她的脑袋,她的心。
“啊——啊——”大街上,有一个姑娘发疯似得,抱头痛呼着,她平凡的相貌像是镜花水月似得,渐渐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清水芙蓉,却祸国殃民的脸。一时间,像是盛放的玫瑰,肆意地展开娇嫩的花瓣。
“鬼啊……”
“狐狸精,狐狸精……来了……”
“妖怪……有妖怪降世了……”
纤阿的容貌纵然绝色,但是,当众出现了这样的一幕,未免惊悚,寻常的百姓更多的是害怕。街上路过的人,互相奔走,惊恐地大叫,从屋舍里拿出镰刀、锄头、菜刀等工具,戒备地看着精华绝丽的女子。
纤阿的脑海中被植入了一段影像,那是个极寒之地,四周萦绕地只有森冷的雾气,还有连绵万里的白云,像是凡间天山雪女峰上冰天雪地的场景,却比之更加的很冷和皓洁。她的印象中,自己从来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但是,潜意识里,她却知道,这必然是天宫的某处角落。
雾气中,她看见一个身影,素白的衣衫,与此时银芒一片的天地同色,却丝毫没有掩盖他的存在。他的周身萦绕着皓月一般的光华,淡淡的流光,依稀带着温暖。他泼发如墨,垂在身后,如绸如缎,只是一直看不清他的脸。
“是谁?”纤阿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真相在她脑海里呼之欲出,却被什么阻碍着,她的脑袋钝痛着,冷汗淋漓。
她很痛,但是她不想要放弃,直觉告诉她,这个人非常重要。
就在他快要转身的刹那,纤阿的颈后一阵钝痛,眼前一黑,所有的影像,所有的感觉霎时消失地无隐无踪。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看见火树银花的冰树下,那个素白的身影寂寥如斯,仿佛已经等待千年。
玄冥接住软倒的纤阿,她绝色的容颜隐匿在飞扬的发间,脑袋垂在他的胸膛上。他怜惜地拂开她散乱飞舞的发,下一瞬,已经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这是钱半城第一次见到纤阿的真容,只觉那仙姿福茂绝不是人间该有的颜色,却仿佛哪里似曾相识。怀中,钴夕照的身体渐渐地冷却,她将脑袋放在他心脏的上方,已经听不到希冀的心跳声。风停了,尘散了,眼角的泪,凉透了……
街上,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新娘紧紧怀抱着墨绿长衫的书生,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成为了永恒。
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星辰密布,纤阿揉了揉脑袋,竟然睡得那么死?她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气,只觉得大梦三生,梦醒格外的舒畅。余光看见眼角像是有道黑影,回头一看,蓦然吓了一跳,床边的桌子旁,有一个人影正在自斟自饮,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依稀可以分辨那人的样子。
“吓死人了,为什么不掌灯?”她摸索着下了床,在他身边坐下,自己从倒置的茶托间,立起一个杯子,准备斟一杯茶,润一润嗓子,手却突然被玄冥盖住了。她打眼奇怪地看着他,做什么阻止她?这时,纤阿才看清玄冥的神色,突然就这么定住了。
这是怎么样的一双眸子,似清澈的溪涧,波光粼粼,又似陈年的古潭,望不尽潭底,像是所有的一切都被悄然掩盖在他的眼底,密不透风。纤阿惊愕莫名,她从来不知道高深莫测、腹黑出尘的玄冥也有这样的一面。她松了松手,想要挣脱出来,他却执拗地一直握着。
纤阿皱着鼻子,凑近他闻了闻:“玄冥,你喝酒了?”可不是吗?这时候才觉得他满身的酒气,这酒恐怕已经喝了不止一时半会了。他就这么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发酒疯,但是,她稍微的一动手,他就反手把她的手握得牢牢的,像是害怕被母亲抛弃的小孩子。
纤阿有些无奈,举起他握着她的手,边说,边指手画脚:“我——口——渴——了。知道吗,口渴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玄冥的眸子闪了闪,伸手拿过自己喝过的酒杯,递到她的嘴边,她未及说话,他就将杯子将挤压进她的双唇间,倒着一扣,酒水一咕溜地顺着她的喉咙流下,吞咽不及,她被呛得连连咳嗽。他却裂开嘴笑了一个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