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半城就可以了,如今的我还算哪门子的大小姐呢?”钱半城微笑地看着抱着大腿,一脸羞涩和警惕看着她的小孩,友好地伸出手。
阿毛观察了钱半城一阵,慢慢地把手放到了钱半城的手上:“姐姐,你是仙女吗?”脆生生的话语,将屋子里的人都逗笑了。
看着阿毛并没有怕生,还很乐意和钱半城一起玩耍,农妇安心地进了柴房,生火去了。
沐浴完,钱半城穿着农妇给的衣服出来,外屋已经有了响动,虽然很想要陪在呆子的身边,但是,她此时的身份尴尬,也不好意思给屋主人惹麻烦。幸好仅隔着一道门,声音掩得也并不严实,外屋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这书生的伤势,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他身上两处剑伤,一处是剑气所伤,虽不深,但是狭长,一直从肩膀划过腰身,也差点划破肺腑,几乎致命。至于另外一处刺伤,更是险险地避开了心脏,在错失一分就刺穿了心脏,当场毙命。如今虽然错开了心脏几公分,但是刺得颇深,出血甚多,他能活着也算是老天保佑啊!”
“可他毕竟活下来了啊,大夫啊,你不是神医吗?再想想办法吧?”菜农恳求道,她的妻子连连在身边帮声。
“若单单是这两处外伤,老夫行医四十余年,医治起来也不在话下,比较棘手的是他身上所中的毒,是乃老夫行医数载,平生罕见。恐怕是江湖仇杀人士惯有的做法。”
“毒药调配的剂量,调制过程中,添加毒草的顺序,都和配置解药息息相关。错了任何一种,都会化解药为毒药,加重毒性而已。事已,除非调制解药的人亲手给出解药,或者说出解药的配方,否则回天乏术!”老大夫撸了一把胡须,接着说道。
屋子里的钱半城闻言,顿时如遭雷击,“哐当”一声,她不小心踢到了房中的什么物件,桌子上的东西掉下来碎了一地。
料想不到房中还有他人,老大夫的声音一顿,喝道:“这屋子里还有什么人?”大夫是同仁堂的神医,悬壶济世多年,寻常一般四处奔走,神龙见首不见尾,也算是菜农运气好,进了医馆,这位祖师刚好从他处云游回来。菜农本想着,也算是那位小哥的造化,这下定然有救了。
一般情况下,像是菜农这样家境并不殷实的人家,有些小病小灾的也不会去劳烦那里的大夫,但是,书生的情况一看就不容乐观。
菜农和妇人互相看了一眼,寻着借口想要掩饰过去,钱半城却突然掀开帘子自行走了出来。大夫看见来人,先是一愣,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钱半城走到大夫的面前,仅剩两步的距离,忽听“咚”的一声,突然跪倒在大夫面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在场的人何尝有见过钱大小姐这样,一时间都没有一时间都有些呆愣,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钱大小姐已经重重地磕完了几个头,众人连忙架着钱大小姐的胳膊,让她起来。
钱小姐却固执地跪着,恳求道:“大夫,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救治他了吗?求求您,慈悲为怀,救救他,至于诊金,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大夫虚扶了钱半城一下,托着她的手肘,带着她起身,一边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是大夫,他是我的病人,若是能够救治他,老夫定然不遗余力。然而,老夫确实没有他法,无能为力,钱小姐,对不起,老夫惭愧,学艺不精。”
听着大夫惋惜的语气,钱半城这次终于颓了下来,好半天,只听她状似失神地说道:“他究竟还能活多久,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延迟他的寿命?”
“最多能活三天,如果用血人参吊着,或许还能活个个把月也说不定,一切都看他自己的造化。哎——”大夫说完,叹了一口气,收拾了行李正准备离开。却看见钱半城脚下微微有血迹渗出,这才细看,发现钱大小姐裸露的肌肤上,多多少少的带了一些伤痕。大夫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拿出一瓶伤药,摆在床头,又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的世道,人心险恶,世事无常,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啊。本以为,钱大小姐才貌双全,心地善良,从小锦衣华食,也算是命好的,却无奈如今却前程未卜啊!
相较于钱大小姐此时的平静,房外偷听的“梁上君子”此时又是另外一番心境,不久还失魂落魄的纤阿此时更是心绪难平,一阵惊涛骇浪。从大夫说出口,到现在,过了好久,她才领会了他那句话的意思。钴夕照竟然是,要死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纤阿的脑袋里就一阵空白,但是,不论是大夫的话,还是接下去钱大小姐口中的话,不时地都透露了这样的一个讯息。钴夕照他中毒了,将会不久于人世。
纤阿的心里一阵钝痛,自打她明白,自己或许喜欢上一个凡人,相守无望,痛彻心扉以来,纤阿的心,又一次狠狠地痛了,这一次来得更加的肆无忌惮,一开始就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比起不能相爱,再也见不到他的痛,比前者痛上千百倍。
你可以不爱我,但是,至少要做到好好的!我可以再也见不到你,但至少要让我知道,你存在于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平平安安,或者幸福。
饶是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是每个凡人必然会经历的过程;饶是晓得钴夕照此生纵然死了,也还会重新投胎转世,再世为人,但是得知他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纤阿心里还是痛得难以克制。男女之爱,好比人在江湖,一旦涉入,就会身不由已。
回想起来,他的每一世,不论是夏侯渊、宇文昊天,还是再前面的几世,寿命都极其短暂,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等到了生命中的那个她,他每一世的“情劫”,为她付出了一切过后,他这朵“昙花”的花期就到了凋谢的阶段。仿佛他来去匆匆的一生,都是为了等到在“她”面前的一次盛放,那样绚烂,那样惨烈。
这样的他,在纤阿还未曾情动的时候,并不觉得,但是如今,在她后知后觉地体会了这种感情的时候,却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厮磨着,一寸寸撕开了她的肉体,划破了她的心脏,那样片刻不给喘息的疼痛,生生的是一种折磨,比凌迟更加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