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浓浓红木香味的御书房中,未央正在给康熙请安,一边斜眼看着身旁一排阿哥——听说都是自愿过来的。而胤禛和胤禩更是一脸已经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都起来吧。”康熙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道,“朕今日找你们来,只是为了央儿罢了,都自在些。”
“谢皇阿玛。”几个人的声音齐刷刷没有一点误差,连站起身的动作都一样标准,唯一慢了一些的就是未央:这一群人的标准礼节,她怎么练也没办法同步。
“阿玛,”她抬头看着康熙,露出招牌的甜美笑容,“阿玛找儿臣,是有什么事儿吗?”
“央儿过了今年就该八岁了吧?”康熙扯出一个家常话题,一脸慈父笑容。虽然他显得无比亲和,未央却不敢掉以轻心,规规矩矩地答道:“回皇阿玛的话,过了明年正月十一便八岁了。”
“不错,差不多了。”康熙点了点头,对她道,“央儿,你身子弱,本来前几年便应该让你学骑术。如今快要八岁,再不学,就嫌晚了。”
“学骑术?”她万没有想到来了那么多人竟只是谈这事儿,不禁一愣。
“是啊,满家儿女若是不会骑马,是要叫人笑话的。”康熙的脸上显露出一股自豪和宠爱,“你从小身子骨就轻,动作又灵巧,朕颇为看好你。”
“多谢皇阿玛。”九五之尊竟说出如此皇恩盛重的话,让她大吃一惊,慌忙跪地谢恩。
康熙帝示意她平身,接着道:“看你与这些皇兄皇弟都处得不错,便破例让你自己挑个师父吧。”
处得不错?她扬了扬眉,看到太子胤礽在一旁不怀好意的笑脸,再看看胤禛和胤禩谁都不示弱的对视的眼神,她只觉得背后发凉——看来,不论选哪个都会很麻烦啊。不然就胤禟吧?还有胤礻我也可以帮帮忙。
她这么想着转过头去,却刚好对上胤禟抬起的双眼,其中的忍耐和苦楚让她一瞬间如遭雷击——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与她最亲的弟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一下,她真正地没了主意:胤禟这个样子,恐怕也是不行的了。难道,真的得在胤禩和胤禛之间挑一个?康熙还在等着自己的答复,必须尽快作出决定。
然而,这决定似乎是由不得她了,因为胤禛重新跪下,高声道:“阿玛,儿臣与未央是亲兄妹,这骑射之事,若是不亲自照顾着,总觉得担心。还请阿玛恩准由儿臣指点七妹。”
闻言,未央愕然回首,却看见康熙正望着自己。
该怎么办?她一时进退两难:若不答应,两人好不容易恢复的关系恐怕又将矛盾重重;但如若答应下来,又不知会发生什么。那****的拥抱,让她心惊胆战,只祈求事情不要向她猜想的方向发展。
胤禛身边站着的就是胤祥,而此刻他正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她,让她觉得要是拒绝了,会觉得很对不起他。
“既然四哥愿意,儿臣当然没有意见。”想到这里,她透露出可爱无比的笑脸,“还请皇阿玛恩准。”
“好,这自然好。”康熙似乎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龙颜大悦,“朕便准了你们。胤禛,你可得认真地去教她。”
“儿臣遵命。”胤禛的嘴角不经意地扬起,又怎知身旁的未央将这一幕都收入了眼底?
“今日便到此为止。”康熙的目的已经达成,自然没有再与他们交谈的必要,“朕也累了,跪安吧。”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未央再也没有了去看胤禵的兴致,匆匆挥别了胤禟,又向太子行了个礼,便兀自心神不宁地向房间走,似乎全然没有看见跟在身边的四阿哥胤禛,又仿佛是故意视而不见。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直到胤禛再也无法忍耐她面若冰霜不发一语的模样,开口道:“你在气什么?”
“我并没有生气。”未央抬了抬眼,继续往前走——对,她的确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这样的寒意早已泄漏她心中澎湃的怒潮。
他一步拦住她的去路,申诉一般喊道:“你就这么恨我?恨我没能让八哥教你骑射?!”
她一怔,随即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毛,道:“四哥您想到哪儿去了?谁愿意教导未央,未央都不甚感激。何况我们是亲兄妹,何来恨你的说法?”
“亲兄妹?”这三个字让胤禛一下子没了先前的架势,出神地重复着。
见状,莫名其妙的表情取代了她脸上的漠然——他今天又是哪里不对劲?
眼看着他没有放自己走的意思,目前的情况又是在古怪,她扬起脸吃力地看着他道:“四哥,我可以回去了么?”
“明天开始教你。”“明天?”她惊呼一声,想到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安排妥当,不禁反驳道,“不行不行,不如下周再开始。”
“为何非得等到下周?”胤禛的脸色又黑了下来。
她的头脑飞速转动着,道:“今日之事,阿玛安排得本就唐突,我这儿还有一堆琐事得重新安排。何况这学骑射差个一两日也没有什么,倒是我这里少了心水,轻盈那丫头做事又不麻利,正烦着呢。”
“哼,你倒是回回都有那么碰巧的借口。”胤禛当然怀疑她是别有用意,却揣测不出,只能佯装愠怒。
未央赔了个笑,也不再讲话,快步向自己的屋子走去,满脑子都是他古怪的表现。
且说前几日未央才在为胤禩爽约之事大感不满,谁知被康熙召见后的第二天,胤禩就遣人送来了信函,邀她去一次缱云居外的花圃。
八阿哥主动来信的情况并不多见,未央自然不敢轻视。说来,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为了另一个同样小小的孩子费心思打扮实在好笑,她却一点也不觉得,让心语拿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出来。
而相比之下,轻盈则被冷落在一边,从头到尾也只被吩咐了一句“将没改好的日程打点一下”而已——显而易见,由于心水的调职,让她这一块儿的下人们对轻盈倍感不爽。
“格格。”轻盈尽忠职守地提醒道,“时候不多了。”
“我知道。”她抬了抬眼,努力扯出一个和善的笑脸,“轻盈你先去忙吧,有什么事儿心语会来吩咐的。”
对方却似是遭了侮辱一般,脸一下子涨红,硬生生憋出一句“奴婢告退”,便头也不回走了。
“切。”心语小声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鄙夷,随即替她插上一根发簪,笑道,“好了。格格当真是轻灵漂亮。”
“就你油嘴滑舌的!”未央眼明手快在她鼻子上一刮,随即站起身转了转,赞道,“嗯,果然还是心语最知我的心思。”她很小心地避而不谈心水,毕竟,谁心底都挂念着她。
心语也不笨,知道主子和自己一样挂念妹妹,强笑道:“格格,您快些去吧,不然叫八爷等急了,咱做下人的可免不了一顿骂。奴婢就呆在屋中,替格格准备学骑射的必需用品。”
“那就拜托你啦。”未央兴高采烈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啪嗒啪嗒跳出了房门,又转头叮嘱道,“别什么都自个儿做了,小心累着,那些下人素来敬你,能让他们帮忙的,就使唤着吧,别拘谨。”
“谢格格。”心语朝着她离开的方向俯了俯身,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轻盈,叹了口气道,“你过来打打下手吧,利落些,别一会儿格格回来了还没收拾好。”
未央来到花圃的时间,比预定早了近半个时辰。胤禩入了宫向康熙请安尚未回来,留她一个人坐在园中,却不再是先前那般的满肚子气。
屋里有灵巧的小厮沏了菊花茶来,此时已经被她喝去了大半杯。
“好无聊。”她用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石桌子,忽然玩心大起,垂下头思索了片刻,张口唱了起来:
“少年游,少年愁,踏遍武陵真心求;少年痴,少年狂,金玉如花梦似酒;上得火海,求得琼浆,却是换不得回眸消闲愁。道不完三世情,数不尽朝暮,谁教天不应地不灵两相离。这红砖紫瓦多无情,你道有朝一日不分离;如今山转千年斗也移,谁道痴人犹记当日情!这千年风雨多绝情,你道海枯石烂人长清。”
本只是抱着玩乐的心态,谁知唱着唱着,那些现代的、或者说是前生的记忆便纷涌而至,她年轻的眼眸中透出一股深邃,尤其是那“如今山转千年斗也移,谁道痴人犹记当日情”,唱得竟是柔肠百转。
——当然,如此忘情的她,是不会发觉没唱几句就已经跟上来的箫声的。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身白衣胜雪的胤禩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未央?”名字似乎已经叫顺了口,现在已没有起初的生涩。
她愕然回身,吓得险些绊倒在自己的裙摆上,好在及时扶住桌沿,却也惊讶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你你、八哥,你来了多久了?”羞涩和不安一下子让她红了脸,结结巴巴的样子如同当年情窦初开。
胤禩看着她慌张失措的模样,笑容不自觉爬上了嘴角:“挺久了,都替你伴奏了一遍,竟全未察觉么?不像你啊,未央。”
“哎?”她垂下眼,这才发现他手上一只晶莹碧透的萧,厚着脸皮道,“那,可不可以再吹一次?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可以啊。”不知道胤禩是向来这么好脾气,还是对她特别宽容,平常别人难得一闻的技艺,竟愿意为她重演。
未央感激地看着他,随后静心听着那从萧管中流淌而出的乐音——那的确是她刚才胡乱唱的曲子,只是少了那一种狂傲不羁,更多出符合八贤王的静柔来。
“好厉害……”听着这样的音乐,她就觉得自己学会了吹笛也只是丢人现眼罢了,突发奇想道,“不如这样,往后八哥作曲,未央作词如何?”
“呵,你不学笛子了?”胤禩的脸上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满。
她傻笑了几声,模棱两可地回答:“可是,学了也只是自惭形秽啊,八哥的萧吹得这么出神入化,若是没有好的词,岂不糟蹋?”
好在胤禩似乎是真的不介意,照样笑得温柔无比:“罢了罢了,也就依你吧。过几日得学马术,也确实没这空儿再去学笛子。”
“谢谢八哥!”如果不是在古代,她恐怕已经扑上去撒娇了吧。
“你那词儿不错,改天替你把曲子再修修。”他干脆利落地结束这个话题,正色道,“未央,你似乎有很多事要告诉我。”
“哇哦。”她咂舌,却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八哥真是厉害呐,未央那么小小的表情,就领会到了?”
——不错,那日在宫中,她是给他使过眼色,没想到的是,他竟真的轻易心领神会。
“嗯。”事已至此,她再隐瞒还未确定的真相就毫无意义了,“那个案子……唉,八哥,你莫要说我无理取闹,只是……可否不要……不要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