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的园子前,未央的表情僵硬在脸上,背后仿佛有一阵寒风吹过,一旁的树还很应景地掉下几片叶子。
没有人?怎么会没有人?他放她鸽子?未央不可置信地再次向门口的下人确定,得到的答案却仍然没变。
历史上的八贤王是那么恶劣的吗?她已经濒临暴怒的边缘——胤禩可是自己当年读书时候的偶像啊,言而无信?!不会吧……
“未央格格,不如您先进屋候着吧?”门童似是看她走来走去样子很可怜,好心开口劝她。
“不必。”她冷冷横了他一眼,问,“八哥到底去哪里了?”
“主子他在惠妃娘娘那儿。”门童乖乖回答道。
惠妃?未央的眼神闪了闪:是去见他额娘了么?说来康熙也真狠,竟然让那么小的孩子与娘亲分离,只是因为良妃的身份地位。
“我去园中坐一会儿。”这么一想,她的火气全消了,便支会了一声转身走向花园,悠闲地坐到石凳上。
才坐了没多久,身边就有书童模样的男孩端来茶盘:“格格请用茶。”
“谢谢。”她礼貌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将茶搁下便可以走了。
这是,大门的方向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主子请奴婢来拿些茶叶,听说前几日,有上好的普洱送到八阿哥这里,不置可否请您替奴婢找找?”
“哎,是普洱吧?主子似乎是放在书房里了,小的这就差人去取。”门童似乎认的那个女孩子,口气颇为恭敬。
“等一下。”未央忙叫住正准备离开的书童,问道,“那是?”
“啊,是惠妃娘娘那儿的丫鬟轻盈。”
“轻盈……”她默念着,总觉得名字很熟悉,便脱口道,“把她叫过来。”
“喳。”书童应声向门口走去。
“轻盈,的确很熟啊。对了!”她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脸色忽然显得凝重:这个女孩,和死去的怀月,都是惠妃那拉氏颇为器重的婢子。
正思考着,那名叫轻盈的婢女已经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竟有些异样。
害怕?对,是害怕。
未央不解地仰起头,静静盯着她看:自己一直以来待人都很宽厚,几乎要被传成第二个贤王了。要从宫里找出一个怕自己怕成这样的下人,还真是很难。
一念及此,她隐约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那拉氏手下的婢女,哪一个不是和自己亲得如同姐妹一般?
“怎么了?”她勾了勾嘴角,轻声问道,“轻盈,我没对你做过什么吧。”
“没、没有!”果然,并不是她的错觉。只这一句话,轻盈就瑟瑟发抖当场跪了下来:“格格您待奴婢很好、很好,没有,奴婢不敢!”
“不敢?”她听出话里的端倪,声音慢慢变冷,“轻盈,你先起来。”
“格格饶命,格格饶命!”小婢女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怪了。她皱了皱眉——饶命?七年,到这宫里七年,从四岁那年起就没人再对她说过这句话。因为谁都知道乌雅格格不会轻易让一个犯错的人丧命。
“你做了什么,需要我饶命?”见她不肯起来,未央带着浅笑蹲下身去,和轻盈双目相对,“嗯?轻盈,你可是觉得本格格已经厉害到,可以动惠妃姑姑的人了?”
“奴婢不敢。”轻盈冷静地回答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恰恰落在她眼里。
那眼神……未央皱了皱眉——那分明就是鄙夷,仿佛她已经动过惠妃什么人一样。
“怀月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毫不留情地挑明,神色多了一分冷然。
轻盈哪里看到过素来亲切的格格露出这种表情,更是怕得不敢隐瞒:“那日,那日奴婢和怀月听见,乌雅娘娘在与谁交谈。怀月不小心弄洒了水,还被娘娘责骂了一通。奴婢、奴婢躲在一旁,所以没被看见,否则,恐怕!”她说着眼泪盈眶,一副要哭倒在地的样子。
“嘘!”未央也没有想到竟是这般内幕,慌忙捂住她的嘴道,“听好,今日你同我说的话,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八哥不行,惠妃姑姑也不行。这件事,我会向四哥打听打听。轻盈,你若是再这样吓一吓就全招出来,只怕性命不保。”
“格格,可是……”轻盈可怜兮兮地恳求道,“怀月的事情,还请格格做主!”
“不是你让我做主,我就做得了的。”她皱了皱眉头,心想:怎么这宫中还有那么不识时务的丫头呢。死了最好的朋友,就没了平日的能干么。
对方毕竟也不笨,知道她这算是说绝了。
“起来吧。”未央静静说道,“还不快些回惠妃姑姑那儿。顺带替我告诉八哥,是不是忘了和我有约。就这样,没别的了。”
“奴婢……奴婢遵命。”轻盈说着站起身来,看到她丝毫没有动心地消失在门口,手颤抖着握紧拳——为什么,为什么这宫中奴才的命就连狗都不如,为什么连这个人们一向都说深明大义、打抱不平的乌雅未央都不肯帮帮她们!她尽心尽力如此之久,到头来,惠妃娘娘帮不了她,这个女孩也帮不了她!
非要她自力更生么。轻盈毅然跨出步子——是你们逼的,是天下人负我!
彼时,未央正快步走着,想要从四阿哥胤禛那里打听一些情况。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分明是为轻盈好,才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到头来,竟然会成为轻盈不识好歹的一系列复仇行动的伊始。
如果原先就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个小丫头灭口,不让自己有一丝心软的余地。只是她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才会在后来,被她玩得生不如死。
未央走在木廊里,看着廊凳外那些稀稀疏疏的竹子和细枝条。
她没想到只是与胤禩有了个约定,竟然歪打正着地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一想到待会儿是要主动去找四阿哥胤禛,她就一个头两个大——这位爷可是她惹不起也躲不起的,可惜,被轻盈那么一闹腾,指不准又是谁就知道了这事,到时候她可是骑虎难下,还是早些将它解决吧。
“哎,胤禛的屋子是……这里还是那里来着?”她竖着指头一间间数,可怜她平时是尽量避免拜访胤禛,别说是房间位置了,恐怕连那些个天天跟着他走进走出的下人,她都没一个认得出来。
“说到下人……”她想着想着就自言自语起来,“他前些日子似乎又责罚了一个婢女。”——胤禛的脾气冷酷狠厉,手下的婢女侍童大多数盼着可以易主,最好是换到八阿哥手下,那简直是地狱飞入天堂。
呸呸呸。她狠狠摇了下头:怎么又想到那个放她鸽子的家伙了!搞得像是初恋的小女孩一样,她可是特级搜查员,精神年龄怎么也比这具身体大个三倍。
乓!边走路边分心的结果就是,她结结实实撞上了一堵墙壁。
“啊,疼!”未央揉了揉已经红起来的额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墙壁……为什么是热的?而且,墙前面不是应该有会绊倒人的栏杆么?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猛地后退一步抬起头来,眼睛放大数倍——她撞上的是四阿哥胤禛!
“未央。”十一岁的男孩已经有了一股冷然的霸气,正斜眼看着她。
她慌忙站定身子,深吸一口气后行礼道:“抱歉,撞着四哥了。”
胤禛微微一笑,回答:“央妹妹怎么分着神呢,挺危险的。”
“呵呵。”她无奈地傻笑,这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十三阿哥。
她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了看,打了一个招呼:“十三弟。”
“先前谢谢七姐了。”胤祥凑上前来,满脸的崇敬:这表请,与他看胤禛时如出一辙。
似乎胤祥早已将事情始末告诉了胤禛。只听见他轻声道:“十三弟在宫中总是被欺侮,没想到央妹妹会出手帮他,看来我们兄妹两个还真是相似。”
未央扯着嘴角继续笑,心中盼望谁将她救出苦海:要面对着胤禛而不退却,实在是很难的一件事。即便对方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也一样。
“对了,七姐今天是找四哥有事吗?”不知胤祥是没有察觉还是故意,竟开口道,“果然七姐和四哥感情很好。”
对着这样的一个小孩子,她能够说些什么,只能点头道:“的确是有些事儿,怎么,十三弟也有事吗?要是这样我就改天再来。”
“啊,不必不必。”胤祥慌乱地摆着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是我找七姐有事。”
“哎?”她讶异地扬了扬眉毛,这个动作在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脸上显得有些稚拙,“找我?那……那四哥,不如您先回避一下,一会儿妹妹再来找您。”
“可以。”被晾在一边的胤禛并不反对,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要去我屋里说么?”未央对着这个年幼的弟弟笑了笑,问道。
胤祥指指园子,道:“不如就去园子里聊吧。”
花园似乎是紫禁城的重要组成部分,走到哪里都能够看到。
此时未央就坐在胤祥的对面,用一只手托着下巴,神情散漫地玩着自己的发梢。
“七姐,其实……”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胤祥总算开了口,“我是想和七姐谈一谈四哥的事情。”
“想说什么就说好啦。”她抬起眼皮瞟了瞟,轻声道,“我不会生气的,你没必要对谁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胤祥吸了口气,似乎因为她的话下定了决心,正色道:“七姐,您这么对四哥,是不是有些不公呢?”
“哎?”她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幼小的孩子:这是那个饱受欺凌的十三阿哥会说的话么?如此看清事实的能力,难怪虽是拼命,后来也小有成就。
“你说说看。”她一下子就来了兴致,鼓励般地看着他。
胤祥面对这个长自己不少的姐姐,倒也毫不退缩,义正言辞地说道:“七姐,四哥待您真是很好,但七姐您就是因着不知道什么的偏见,对四哥态度如此。但是四哥从没有责怪过,还是送这送那,七姐病了的时候,四哥好几晚都逼着御医开新方子,虽然最后都没有送过来。为什么七姐您那么喜欢八哥,就待四哥那么狠呢?!”
他的一番话,倒真把未央说愣了:她只知道胤禛是雍正,是害了胤禟胤禩的皇帝,竟然真的从没想过他也会待人好,也会真心去接受谁。胤禛眼睛里那种和康熙一样的黑暗,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看不到这个尚为年幼的阿哥的种种努力。
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她忽然觉得有些后悔:如果自己不知道他的未来,会不会对他好一些呢?要不……试试看?
“你说得的确没错。”念及此,她便无谓地看着眼前这对清澈的眼睛,“好吧,我会试试看好一点。当然,只是试试看。”
闻言,胤祥的脸上乐开了花:“谢谢七姐!我知道七姐是很好的人,一定不是故意的!”
什么叫不是故意的……她苦笑,心想胤祥怎么对自己的形象有那么大误解——谁都看得出来是故意的啊。
“对了,我问你。”她忽然问道,“如果我和四哥都掉水里,你先救谁?”“救七姐!”胤祥的回答来得意外的快,“因为四哥会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