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也听三娘讲的,关于父亲与他三大见面对后拥抱在一起哭泣的情景,对父亲似乎更进一步了解,什么是人世间还有一层最珍贵的情感。
第二天大海吃了早饭又返回到三大的床前,无法用语言表达什么,大海用动作来表示自己心里对三叔父的感情。
大海叫了一声:“三大。”就跪下来,深深地向三大磕了一个头流出了泪水。接着又向他三娘大无磕了三个头。大海对三娘说:“我回去了,我回去再给你寄些钱。”
大海的三娘说:“好!”大海又说了一句:“三大,你要相信自己,你一定会好的,你把你想象成一个健康的人,我什么病也没有,这样,你就会健康起来的。”
大海的三大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大海对三娘说:“那我回去了。”
大海的三娘送大海出了门,大海慢时向一座山上爬去。大海看见三娘还静静地站在门口望着,穿着一身破烂的补丁衣服。
大海不停地望着那石板房,望着他三娘还站在门口,还听见他的三娘喊:“大海,你什么时候再来。”大海说:“好!”
大海和他三娘的告别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好”字,说完,慢慢向西边的一座山爬去,离三娘三大的房子越来越模糊。翻过一座大山以后,再等汽车返回东阳县城三叔父家里,再坐火车回自己谋生的城市。
大海回家里,想给他三大寄点钱,希望他大的病能治好,尽量心疼自己的孝心,但他怎样才能筹到这一批钱呢?急得火烧眉毛。
一天上午,在红星幼儿园一个大教室里,为自己手风琴班的小朋友上课,他想得到家长的帮助,但又不好意思说出,但还是说出来了:“各位家长同志,陕西我的三叔父患癌症,钱以花干,我想请各位家长同志们捐助50元,谢谢你们。”15名家长纷纷献出爱心,三天之内捐了五百多元。
大海拿着这五百多元,去邮局给三叔父寄去了。大约钱还没有收到,就接到了二叔父的来信,说:三大已经走了。并且说后事办地很热闹,县里教育局和区里学校领导老师去的人很多。葬在东阳县东川乡太白庙的一座山上。还说三大的坟墓从早上太阳长升起到晚上都能照到。
大海一遍一遍地看二叔父的来信,心想:也好,三大终于解脱了,疾病再也不会折磨他了。大海给他三大的钱,又起到什么作用呢?大海想:他三大会知道的。
大海不相信,但他三大还真的走了。这个世界上再也见不到三大了,大海想到三大对他的恩情,忍不住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不自觉地又回想起一些细节来。
大海在小学五年级时,在他爷爷的老屋里,读到他三大的来信:“大海侄儿,你从小要树立远大地理想,要在学习上刻苦用功,要有真才实学才行。”这些话,对大海是人生的最早启蒙。
大海的三叔父曾引大海在他的学校上了一年初中,学费、生活费都是三大负担。
大海还记得是他三大的介绍,他才在东阳县当上了一段民办教师。大海当民办教师干了一段时间,就不想干了,他准备离开这个山沟,离开这个县城,但这一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三叔父那里了,他赶忙托了他们学校里一位年轻的张老师赶到县城汽车站,才把他阻止住,后来又继续坚持干民办教师。
大海记得有一天晚上,到区里高中三大的房子里,他三大妆时给他在校食堂买了半洗耳恭听脸盆面条。他三大坐在床上,身子倚着柜子,看着大海吃。一会儿,饭就吃光了,三大笑着说:“大海挺能吃的吗!”
大海的三叔父关心大海,象这样的细节很多。大海曾说:“等我在社会上搞好了,我一定要报答我三叔父的恩情。”可他还没有报他三叔父的因情时,三叔父就这样走了。
世界上有的人活着,实际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可依然活着,永远活着人们的心里。大海认为:我的三叔是一个平凡的人,但他对于我确是一个大恩人,给了我爱、给了我温暖,我要从他身上吸取一点东西,那就是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大海已经在市一所中学教书,有一天早晨,邮局寄来一个包裹单,大海一看,是父亲寄来的,是毛粟,核桃仁。大海心:这寄费这么贵,真是不合算。大海去邮局领了,大邮局的营业厅里,大海打开包裹,拿了个粟子拨开一吃,味已发霉,连核桃仁也变了质。里边还加了一封信,是父亲亲笔写的,信中最后的祝福是:全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大海心想:这是父亲对自己全家的最美好地祝愿。
这些东西坏了,也不能写信告诉父母,只能说收到了,如果说那些东西坏了,大海的母亲就会睡不着觉,反复在家说这事。
大海家院子里,有个核桃树,好多年了。大海的父亲寄的核桃仁,都是从这棵树上长出来的。这五斤核桃仁,足以证明父母对自己儿子和家人的心情。记得父亲还在信上说:“这是我寄给我孙女的,告诉她,这是家乡的土产。”大海听人说过:故乡的土地可以治病。
大海父亲来的核仁,爱人把他炒熟,也给朋友送点,自己留点吃。大海每吃一粒,就和故乡的山水草木连在一起,就好像看见父亲关心儿孙的一举一动。
还有,尤其大海读父亲的信时,就特别高兴,在大海的心里,大海希望永远读到父亲的来信,因为父亲在世时,常告诉他一些家里重大的事。
大海记得父亲有一次来信:“你多给家中来信,写些劝你妈的话,叫你妈少生气。”大海照办了。但大海写给家中的信并不多。
还有一次,父亲给大海来信了,告诉大海说:“你姑逝世了。”大海的父亲在信中还说:“我握笔已有困难了,眼睛视力模糊不清。”是的,大海看父亲的信,字写得特别大。
大海以往几十年中,不管在什么样地方,总是常给家写信,然后父亲回信。可现在父亲说自己写信握不住笔了心中不由得很难过,心想:父亲老了。不由得悲伤起来。因为父亲是他最亲最亲的亲人啊!
大海又回头看信,又想到姑的离逝,自然心中很沉,不由得想到姑姑住的房子:三间土房,一个小院,大门是用黑漆漆的。去年姑夫刚走,可姑姑今年又去了,这种无法控制的悲痛使他又想起了姑的一些细节。
一九八五年过完春节后,在海要出外到湖北一个县文化馆应聘,临走的前天,在大海家的院子里铺了一张竹席,大海的姑和大海的妈在为大海定做被子。大海看见姑的脸很瘦没有血色。这被子里面的棉花是用了多少年的旧套子,大海就是带着这样的两个被子离开家的。
大海还记得,有一回,姑来他家住了几天后,想回去,大海把姑送到了一条公路,姑说:“我现在谁的心都不操了,就操你们弟兄们的心,人家都比你们强。”是的,大海弟兄四个,还有二个妹妹,粮食勉强够吃,可花钱十分困难,父亲只能干农活,家里没有挣钱的门路。
大海听见姑姑的话,心里很沉重,可当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知该怎么回答姑姑的话。
记得小时候,在爷爷的老屋里吃樱桃,胡子一下子被大海吃进了肚子里,这时大海的姑姑说:“你把樱核子吃进肚子里,它会在你的肚子里长出樱桃树,一直从嘴里长出来。”大海的姑姑还往大海的嘴边指指,一幅笑容满面的样子。大海傻地望着他的姑姑,有点不可理解,心想:这肚子里还能长出樱桃树?
小时又一次,姑还着她只有四五岁的女儿园来爷爷家,大海大概也只有五岁吧,两面三刀个小孩在爷爷小院子里玩。园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蹲在院子东边一个粪坑边,这时,从她屁股里露出来一条蛔虫,园急得大哭。怎么办?大人们也没有办法。这时大海走到跟前,捏住回虫一拉,蛔虫就从屁股里拉了出来。大海的姑对大海的妈说:“这孩子手很利索,胆子也大,长大了一定能当个医生。”这个小故事,是大海长大了以后,他的姑对他讲的。大海听了心想:我小时候还真行,这么小,就有这么大的胆量。
有一年过春节,大海去姑姑家拜年,刚走进屋里,就听见姑高兴地说:“真想不到你来。”吃过饭,大海坐在姑的热炕上,姑开始给他讲很多事。
大海的姑最近身体总有病,所以三大(姑的弟弟)的离逝也没有告诉姑姑。姑姑给大海说:“好长时间也没收到你三大的来信,我就问孩子,孩子说我三舅忙着哩,顾不得给你写信。我说:你三舅就这么忙,忙得连一封信也不能写?有一天,我去你家,正好碰到一个姓张的人,他故意地对我说,你三大死了。我听了之后如晴天霹雳,但我显得很镇静。我说:人总是要死的,黄泉路上无老小,谁人能阻挡住自己不死呢?我没有在这人面前哭,如果我这时哭了,就中了他的计。那人是看我病了故意给我说,好让我的病加重,你说他的心黑不黑?”
大海的姑坐在炕上,给大海讲这事时,突然忍不住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小时候你三大最小,都是我把他抱上,可现在他却早早地走了。”大海的眼泪也不住地流了下来,劝他的姑说;“姑姑,我三大的病是癌症,病疼很折磨他,他的离逝是一种解脱,你要这样想,不要太悲伤,你要保护你的身体才是。”
大海还从不了解,他们老一辈的兄妹感情是如此的深。对比起来,感到下一代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太差了。
大海的姑姑给大海说:“你姑夫最后走时,我对你姑夫说:你到了那个世界不要叫我孤独、寂寞。你姑夫说:好!的确,你姑夫走了,我一点也不感到寂寞。”大海的姑姑还说:“我晚上做梦,还到了阴间去了一次,人家不收我,两个人又把我送了回来,那个地方是一片模糊的感觉。”
这一次给姑姑拜年,姑姑给大海讲了许多心里话。大海对姑姑说:“你一定要快乐,快乐就会使人健康。”姑姑回答:“我从来都是乐观的。”大海点了点头。
大海还记得有一件趣事。大海当时有十六、七岁,大海的姑姑给大海提亲找对象,生怕大海耽误了找不到媳妇。一天晚上,大海在姑姑家。天已黑了,姑姑锅台上的一盏煤油灯亮了起来,但只能照到一进门口锅台周围的一块小地方。大海的姑对大海说:“一会儿,那女孩的父亲要来看你,你可别说二裘话。”大海说:“好!”
当时,大海是一个农民,脸黑又瘦,穿着他妈给做的布鞋。黑粗布裤子,家境十分不好。
过了一会儿,女孩和女孩的父亲来了。坐在门口一个木凳上。大海的姑夫给那女孩的父亲拿了一个烟袋和一些旱烟沫叫那人抽。那人接过,按上烟沫,大海姑夫又给那女孩的父亲用火柴点着,就听见那人叭哒叭哒地抽着。大海观察女孩的父亲:脸很黑,一脸短短的胡茬,身上穿的都是黑粗布衣服。大海一看,就感到他们也是一个贫穷的人家。大海又观察那女孩,女孩很瘦,个儿很苗条,脸很白,听姑姑说,她没有多少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