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到底怎么样啊?”电话那头的沉默使我不禁心慌了起来。
“我回头再和你妈商量一下……你别着急,这学期不还没结束吗?过完暑假才上初中呢……”父亲在电话那头依然犹豫着。
“商量什么啊?!我能不要急嘛!哥哥三年级就去县城了,我现在……我马上就上中学了……”我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爸爸,如果再在咱们村那个学校上初中……那我就不上了,反正上了也没意思……”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威胁,我更多的是担心他会顺着我这违心的意思。我好怕父亲会说“好啊”。
“好啦!我知道了,我回去见到你妈和她商量一下……你赶紧回去吧!爸爸还忙着干活呢……小七……听话啊……”
挂了电话,付了钱,我便走出话吧。自去年开始,镇上就多了几家这样供人打电话的小店,叫“话吧”(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店内陈设非常简单,就是两条长长的桌子靠着两边的墙,桌子上面竖着一块块隔板,隔板之间放着一部部电话。
话费起初很贵,一元一分钟。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应该是竞争力变大的原因),又降了一些--现在八毛。
我经常(只要有事)来这家话吧给父亲打电话。老板人很好,有时候会给我优惠一点零头,但基本上没超过两毛钱。
话吧离大成哥的店不远,所以我打算再去大成哥店里坐了一会儿。
这两年我只要到街上,总要来他家店里坐着--偶尔也会帮他照看着店铺。
“大成哥!”看到正在台球桌上摆球的大成哥,我一蹦一跳的跑了过去。
“哎哟!小七啊!你来啦!”大成哥笑着抬起头和我打着招呼,手却没闲着,依然工作着。
“是啊!我来……我来街上玩玩!”我不想告诉他我是因为要给父亲打电话才来的(这是个善意的谎言)。
大成哥家有电话,你们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不用大成哥家的电话?那是因为我知道大成哥其实很小气,他不会想给我用他们家的电话的(主要是他不好意思问我要钱,但又不甘心),我也能理解,生意人的头脑第一反应都是利益问题。所以我都是花钱去话吧。但为了不使他尴尬,我又不能告诉他。
我想,他内心也知道我是干嘛来了,不过是心知肚明的装傻。挺好的,只要表面上一团和气就好了。
“外面热,赶紧进店里坐一会儿吧!你嫂子在呢!”他把三角架往上一提,台球就稳稳当当的躺在那里了。
“好唻!”我也不客气,转身进了店里。
“云开,你看妈妈穿这件合适吗?”屋里有个女人正在试衣服,满脸掩饰不住的欣喜从试衣镜里透了出来。
“嗯,挺好的!”拐角处一个男孩拿着书本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看手中的书了。
是他。那个曾经喊我小丫头的男孩。
“哎哟!你穿什么不漂亮啊!身材那么好!”大成嫂子在一旁喜笑颜开的附和着。
“哎!不行了,这两年胖了好多,人也老了不少!”那女人听着夸奖,自然是高兴的,但还好没有得意忘形,依然记得谦虚。
“哪里有?!我看你还那样,一直没变!”看来大成嫂子和她很熟。“两个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跟个小女孩似的。”这夸赞有点过头了。
“哎……我就是被他们两个拖老的!”那女人宠溺的看着儿子,满脸的幸福。“你看看他,都十五岁了,虚岁都十六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吗?他才十五岁啊!咋长这么高?!跟个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样!”大成嫂子露出夸张惊异的表情。
十五岁?真没看出来,我一直以为他那时候就十五岁了呢!
“是啊,马上就上初三了!”那女人又在试衣镜前转了转。“这条裙子多少钱?”
“哎哟!你拿去穿吧!不问你要钱了!”终于说到正题了,大成嫂子显得异常开心。“我可能留你贵,还问我多少钱?!”
“哈哈哈哈……瞧你说的,你说多少钱,我才知道今天钱有没有带够啊!”这杀价的方式也很好。
“好了吧,你能缺这两个钱,你们都是挣大钱的……老高开着个大修理铺子,生意好得很呐!你还上着班,拿着工资呢!”大成嫂子一脸的羡慕。
“瞧你说的,哪像你说的我就有钱了呢?!两个儿子哪一个不花钱啊!这眼瞅着都一天一天的长大了,得想办法给他们置办家业了啊!”那女人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信用社现在效益本来就不怎么样,工资也没正常发过……”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听得我耳朵都累。而那男孩依然旁若无人的看着书。
他在看什么呢?……我看过吗?……他在哪上学呢?……他叫什么名字?……云开?……刚才嫂子说的老高是他的爸爸吗?……他爸爸姓高吗?……那他是叫高云开吗?……不对,万一他乳名叫云开呢……
我胡思乱想着,对眼前这个男孩充满了好奇。他低着头的样子很是安静,配上他清秀的五官,还有他那专注的眼神,整个世界也似乎跟着安静下来,甚至静止了!
“好,好,好……你既然都说了,我能说不好吗?!一百六,从来没卖过这个价!哎……别说进价给你了,就是折本也得给你啊!”大成嫂子一脸为难地笑着说。她们谈妥了。
“唏……你可能折了本?!我能不知道你啊?!好啦,给我装起来吧!……云开……高云开……”他的母亲在呼唤他。他似乎没有听到。他叫高云开。当然,也可能叫高云凯。
“喂!你妈叫你呢!”见他一直不回答,而刚好坐在他旁边的我就喊了他一下--我离他一米不到的样子。店里的板凳都放在这角落里,供客人休息。而我……也坐在这里休息。
他听到有人喊,便把目光从书本里收了起来,抬头看着我,一脸的迷茫。我的心忽然“砰砰砰”的跳了起来,脸也涨得通红。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造次了。
“你……”我正要告诉他,他的母亲喊他,而他的母亲已经走到了我们面前。“云开,我们走了,都快中午头了,我得回家做饭了!不然你爸又该咋唬了!”
“嗯。”他看着母亲,淡淡回答道。站起来的身体高出他母亲半个肩头。他比两年前又长高了许多,现在该快到一米八了吧!可惜,他一点都记不得我了。
“走吧!”他母亲说完编挎着他的胳膊向店外走去了。
他身形高大,没有像其他孩子因为太高,而显得弯腰塌背。他站得笔直,走得矫健。在外面强烈的阳光映射下,修长的身材好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好像<美少女战士>里的夜礼服假面先生。
“高云开。”我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个名字。
“小七啊!你今天来街上有事吗?”大成嫂子送走了客人,转身回头看着我问。
“呵呵……没事,就是家里的洗衣粉用完了,我来街上买洗衣粉,顺便路过这里,进来看看……”这衣服店的旁边就是一家日用品店,我经常打着大成哥的名号到他们家买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给我便宜些)。
“哦……那你中午别走了,在我这驻地吧!我这就去做饭!”大成嫂子比大成哥好客,也比他大方。每次留我吃饭的都是她,而不是大成。
“不了,嫂子,我得回去了,早上我来街上吃的,没有做饭,狐狸在家还得等我给她弄吃的呢!”我相信她留我吃饭的心情是真的,但我必须得学会拒绝。只有拒绝,才会有价值,这个价值比吃饭重要的多。
“哎哟!不就是只狗嘛!两顿饭不吃能咋滴,说什么今天你都不能走,我这就去做饭……”大成嫂子留得情真意切。
“不了,我这就走,再见了啊!过两天我还来……”我再不走,就真的不好意思了。说完,我就走出大成哥的衣服店,迅速到隔壁店里提了袋洗衣粉,赶紧付完钱。接着又再大成嫂子的一让再让下,以及我的一再拒绝下逃离了那个地方。
五月底了,天渐渐炎热起来。等我连跑带走的赶回家中,身上的衣衫早已汗透了大半。
“狐狸!我回来了……”打开院门,我便开心的吆喝着。
狐狸早已扭着屁股,摇着尾巴朝我奔来了。这个世界上,也就她见到我最兴奋了!
“哈哈哈哈……狐狸,你知道吗?我今天遇到他了……就是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个陌生男孩,你记得吧?我告诉过你,有一个男孩吼我,但另一个男孩帮我解围……”我开心的告诉狐狸今天发生的事情。“狐狸,你知道吗?我今天知道他的名字了,他叫高云开……”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很久了--泰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