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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西湖袅袅兮秋风,京城何氏可欺人(2)

另一个侍女莞尔一笑,话里充满了寓意:“说你笨还真笨呢。”她道,声音坏坏的,“少爷有了小蝶小姐,还要这药做什么?”她抿了抿嘴,“病痛肯定早就好了。”

“对哦!”另一个又开口,“这可是我们未来的少夫人呢……”

未来,少夫人?!

苏小荷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儿——这个小蝶姑娘是胡之勇的未婚妻,胡之勇有未婚妻——天啊!何尔翎他知不知道?!

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在苏小荷心里蔓延开来。苏小荷呆愣地看着面前亲热中的两人,接着,一股愤怒之情再一次从她心底爆发出来——好一个胡之勇!竟然敢欺骗她苏小荷的男人何尔翎!

苏小荷刚想发作,接着又听见前面胡之勇突然开口:“小蝶,昨日我去见何兄,他已经将你的绸裙做好了。”

何兄?苏小荷再次一愣,何尔翎吗?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苏小荷的心里蔓延开来,心想着这何尔翎给小蝶姑娘做绸裙,那他必然是知道这小蝶小姐就是胡之勇的未婚妻呀!

难道说,苏小荷一愣,何尔翎知道胡之勇有心上人,可还依旧深恋着他,哪怕是为胡之勇心上人做一件绸裙?

苏小荷只觉得自己心弦突然一紧,像是什么被挑了般,淡淡的忧伤和心疼在心底蔓延开来,何尔翎在她心里的形象莫名从一个坏心的猥琐师兄变成了一个高大的痴情深情男。她默默地咬了咬唇,然后想转身溜走,不料前面小蝶姑娘又开口:“你别总麻烦人家何少爷可好?”

胡之勇微微一笑开口道:“何少爷不怕我麻烦。”他说着,语气突然意味深长起来,“何少爷可是巴不得我们能好,你记得原来人家都传说我和他的故事吗?可把他给急死了。”

“哈哈!”一旁小蝶姑娘莞尔一笑,“可不是!”她顿了顿,“也不知道何尔翎这人,追心上人追这么久,现在可有点成效了?”

小蝶姑娘说着又帮胡之勇掖了掖被角,而一直躲在柱子后面的苏小荷终于忍不住地咬咬牙,她只听到自己心里,一个高大痴情男的形象轰然倒塌,她只想,这何尔翎原来不仅仅是知道胡之勇有未婚妻,并且听上去,他何尔翎也并不想和胡之勇有什么更深入的接触。

换句话说,他何尔翎对着她苏小荷说什么“胡之勇才是我心头好”之类的话,分明就是欺诈骗人!苏小荷只觉得心里翻江倒海地不满,她也没去细想这里面的原因,刚想起身去找何尔翎对质,结果却和进来送药的侍女撞了个满怀。

侍女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苏小荷,还没等反应过来,苏小荷的身影便冲出了胡氏大宅,接着侍女的尖叫声响起:“啊!抓贼啊!”

苏小荷倒吸一口气,加快了脚下逃跑的速度。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儿跑的,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不再有追着她的人了,前面的风景变得熟悉了些,苏小荷才停下脚,张望着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躲到了何氏的丝绸工厂。

苏小荷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何尔翎的身影。她一歪脑袋,猜测他可能还在府上待着,想到此,苏小荷又气不打一处来。

她是真真想找这人好好去理论一番的!苏小荷哼了哼嘴,刚想踏出门,不料一只手突然从她脑袋上伸下,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将她拉着往里头走去:“欸!这小伙子,你是来搬东西的吧?”那人道,苏小荷一愣。

接着那人直接将苏小荷往里面的一个屋子一指:“快过去报到啊!快点!”

苏小荷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何氏丝绸工厂里的人将她认错了,把她当成了来何氏打工的小青年之一。苏小荷刚想去和人解释,可没想到人家才没有多看她一眼,直接将她往一条队伍里一塞,然后还没等她开口,就又把一根绳子往她身上一丢:“赶紧搬啊!”那人吼着,苏小荷连忙把绳子塞回那人怀里然后想开口解释。

可还没等苏小荷说出一个字,这绳子又回了苏小荷的身上,苏小荷被这头头拎到了最前面,像是展示给众人看一般,工厂总管指着她的鼻子:“大家看!这就是那种想逃跑的,受不了脏活累活的家伙!”总管顿了顿,继续喊道,“大家认为,这种人应该怎么惩罚?”

下面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苏小荷更是无语地抿抿嘴,接着,总管义正词严地开口:“扣工钱!”这三个字一说,所有围观的人都惊了,苏小荷更是张大了嘴巴。总管又继续开口:“以后若还有这种不工作的偷懒者,就和他一样!”

苏小荷这可真是惊了,她抿抿嘴,有些气恼地看着在仓库前搬东西的人们,本想转身走,却发现这些仓库里的箱子,有些不对劲。

这些箱子里都装着来自西湖湖畔上好的丝绸。

这本无疑,何尔翎本就是西湖湖畔丝绸何氏出身,却只是这丝绸,看着怎么都不像是出自何家的。苏小荷记得,何氏的丝绸箱子,都是用上好的梨花木所制,上面的花纹为逆行双行,可这箱子,先不说是用红木所制,就连上面的花纹,也不是何氏的代表花纹。

这上面的双凤呈祥图,倒像极了……苏小荷摸着箱子的手一愣,随即跟着一顿。

她只道是自己多想了,可这双凤图案又确实眼熟,一种慌张和不好的预感在苏小荷心里慢慢升起。她颤抖着手,去抚摸着箱子旁的双凤雕饰,外面有人路过,打断了发呆中的苏小荷:“喂!里面的人在干吗呢!”外面管事的看守不耐烦地怒喊着。

苏小荷抿抿嘴,低敛下眼,还是将重重的箱子拖进一旁破败的仓库。这时一只老鼠从仓库内“嗖”地绕过,苏小荷下意识地一躲,身后的箱子“哐当”摔在地上。这个木箱子并没有碎开,苏小荷总算松了口气,只是原本完全密封的箱子此时却裂开了一条缝。苏小荷承认,这破了的一条缝,多半是她故意的。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身子,往里看了一眼,她便呆愣在原地。

这里面,不仅仅是来自西湖湖畔的上好丝绸,甚至这些丝绸,都是出自苏氏人家之手。

它们似有月色波光流动在其上般,轻盈柔美地静静躺在这破旧木箱之中,右上角都绣着一个小小的“苏”字。苏小荷下意识地看着身后数百个同样的密封木框,愣愣地站在原地。

苏氏丝绸。

消失了七年多的苏氏丝绸。

她不知道为何自家的丝绸会成堆成堆地放置在这里,只记得七年前在离家时,苏家的丝绸被全部缴去,而那时候,有人告诉过她,说是何家的人动了手脚。可在与何尔翎重逢之日时,她又分明问过何尔翎,何尔翎信誓旦旦的样子还在她的脑海里,一种莫名的慌张感在苏小荷心里蔓延开来,苏小荷不敢去想。

天黑时,何氏工厂里一片安静,苏小荷没有回何氏住屋,只是蜷缩在何氏工厂的住处里。苏小荷也不愿意去想何尔翎会不会着急,会不会来找她之类的,她只是需要时间,来想一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接着屋子里最后一根蜡烛被熄灭,仓库方向突然传来狼啸声。

在这京城竟然会有狼啸声!躺在床上的苏小荷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她迷迷糊糊地塞住耳朵,接着猛然从床上跳起。

对啊!这京城,大半夜怎么会有狼?!这分明是军队里的某种信号呀!

仓库方向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然是努力压低的声音,却依旧在这寂静的夜空异常清晰。苏小荷心里跟着一动,披上衣服悄悄走到仓库旁。

明晃晃的一片光亮跳跃在山坡上,它们跳动着,那一片艳红在黑夜里是如此刺眼。火苗吞噬着整个仓库,还有里面一箱箱绝美的丝绸。趴在暗处的苏小荷突然觉得心脏被狠狠地一揪,爹娘的样貌与苏家大府的角角落落在一瞬间扑进苏小荷的脑子里。她似乎看到了从前,娘贤惠地坐在屋里,纤细的手指勾着丝线,轻轻一抿嘴,便在丝绸的白绢上钩出一片绝美的花纹。那时西湖正是春色盎然,柳岸绿堤,微风一吹,轻风夹杂着柳絮儿飘落到绣好的丝绸上,娘娇嗔地怪罪着调皮的春风,爹笑着,轻掸开那些白絮。

这个场景先是清晰,接着却越来越模糊,它们慢慢陷进大火中,变成灰烬,变得扭曲。苏小荷的心就像被人用刀一下一下划裂了般疼痛,她发疯了般冲出暗处,就像飞蛾扑火,紧紧朝着那火焰冲去。

她只知道,那是他们苏氏的丝绸,苏氏的至宝,而如今竟然在此,被何尔翎何氏收着,被一团烈火直接烧得只剩灰烬。

苏小荷忍不住这痛,她连叫都已经叫不出,只能抿着嘴,朝着火冲去。

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搂住了这几近崩溃的人儿,苏小荷焦急地回头,艳丽的火焰倒映在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之上,那双眼里尽是冷漠与严肃,他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想再一次挣脱开的苏小荷更紧地拽住。

“放我走!”苏小荷吼着,撕心裂肺地叫着,可面前的人却依旧一动不动。

“放我走啊!你疯子啊!”苏小荷开始发疯了,她拳脚拼命地砸向面前的人,可是何尔翎还是紧紧地搂着她,哪怕她的手已经打得流血,可他却依旧感受不到她的疼痛。

他拉着她,她不若飞蛾扑火,却若凤凰浴火重生。

就这样闹了许久,在他臂膀里的人终于不再乱动。面前的仓库渐渐烧成了灰烬,苏小荷只能呆呆地看着越来越小的火焰,心也跟着成了这随风的烟灰。蓦地,眼泪“啪嗒啪嗒”地从她眼睛里落下。何尔翎松开了手,苏小荷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身而去。

她想他定是隐瞒了她什么,苏小荷想问,却最终不敢问。

苏小荷想等何尔翎自己来向她解释。

可何尔翎,却始终没有与她解释任何。

她便这样低头走在前面,两边是漆黑的风景,看不到尽头,前面是黑乎乎没有尽头的道路,夜晚的冷风“嗖嗖”如剑,硬是刮得脸生疼。

苏小荷看着这片黑暗,最终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处。她的身后,何尔翎跟着停住了脚步,当苏小荷猛地回头时,她一双迷茫的眸子,便落进了何尔翎深邃的丹凤眼中。

他的眼睛还是如她印象中一样好看。苏小荷细细地望着这眸子,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在西湖湖畔的柳树之下,他的眼睛,若星辰般璀璨又宁静。在那炎热的晌午,莫名让她觉得心头一凉,仿佛四周的一切都跟着静止。

苏小荷一直觉得很奇怪,按道理而言,繁星是肯定不若太阳来得耀眼灿烂,可那一日,她见到他的眸子,真是想颠覆了这一句话——他的眼睛,证明了繁星比太阳更加明亮好看。

可如今,这双眸子在此时却显得那么讽刺。苏小荷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又轻轻地闭上眼。许久,待苏小荷捏着的手掌心都溢出汗水时,她猛然将眼睛睁开,而面前,何尔翎还是如一开始般盯着她,墨黑的瞳孔就要把她给吸了进去:“何尔翎,你有没有骗过我?”

她问,对面何尔翎并没有回答。

苏小荷抿抿嘴:“胡之勇的事情。”她道,对面何尔翎好像没想到她会问到这个事情,他的表情有些僵硬,苏小荷轻轻一笑,无奈地摇摇头。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开来,何尔翎轻张了嘴,幽幽开口:“胡之勇他……”他顿了顿,苏小荷突然抢过话。

“何尔翎,七年前,苏氏丝绸被封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苏小荷的话像一根针直直刺进何尔翎的心里,何尔翎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苏小荷见着了,何尔翎还想说什么,她却笑着摇摇头。

她知道何尔翎是又想解释什么,但是解释终归只是解释。

坦率如何尔翎,若他真的是没有做的话,七年前,七年后,他早就一句“这事都与我无关”,而并非会想什么理由来解释了。

这一刻,苏小荷的心,冰冷到了谷底。

她只想笑,七年前,她如此喜欢何尔翎,他却只当她是一个将何氏丝绸推上巅峰的利器,他假死,她失心甚疯,她成了他手中的一把剑,他举着她刺向了她自己家的心脉;七年后,她忘了他,他却再一次出现,他还与她言爱,却依旧只是将她看作笑话,看着她再一次因他而恼,因他而烦。

“何尔翎,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你觉得我苏小荷那么值得你欺骗吗?”苏小荷的声音尖锐得高了几度,何尔翎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何尔翎,你真当我是傻子,还是真当我蠢。七年时光,你还以为你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我玩弄在手掌之间?你是太高抬自己了吧!”苏小荷举起手就要狠狠地朝着何尔翎的脸上扇去,何尔翎还是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苏小荷的手终于还是顿住了,她冷笑地摇摇头,见到何尔翎一直冷静的眸子,突然又觉得自己真的是可怜如小丑。

甚至于现在,她如此激动地站在他面前吼着,他都能平静地看着她在面前如跳梁小丑般又哭又闹。

苏小荷不得不承认,何尔翎有一件事情赌对了,那就是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何尔翎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着苏小荷的心,让她喜、让她恼、让她疯;而她苏小荷,七年前到七年后,永远都只能是落进何尔翎的眼里,落不进他的心里……

苏小荷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直接离开,她的衣角扬起正好擦过身后何尔翎的鼻尖。

“阿嚏!”何尔翎一个没忍住,鼻涕跟着飞起,落在了苏小荷的肩头上。

何尔翎的神色变得尴尬,苏小荷冷冷一哼:“就是连告别礼物都这么特别。”何尔翎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

他还是没有想说话的意思,苏小荷撇撇嘴,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朝着远方走去。最后还是何尔翎拉住了她:“你要去哪里?”他问。

苏小荷冷冷一哼:“只要不是何家,哪儿都可以。”

何尔翎摇摇头:“你又不认路,会迷路的。”

苏小荷狠狠甩开何尔翎的手:“只要不是何家,哪里都不会迷路。”

苏小荷在想,这该是她人生至此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何尔翎,离开了何家,离开了这个让自己不断眷恋、不断想念的地方与人。

她还不是无家可归,她至少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离国边疆城,梁氏布料铺。苏小荷冷冷一笑,她知道,何尔翎欠她的,她要全部一点一滴地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