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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如果有5次的人生 (2)

转过头,她把注意力从季昱成的身上拉开。好吧,看在他曾经为她做过的这些事的份上,她决定,就给他一个小时的“约会”时间吧。在这段时间里,不论他是睡觉也好,还是醒过来继续找她的碴也好,她都会留在这里陪他。不过,超过时间,她就会准时离开。她得赶回去写剧本,然而在这之前,她还必须要去医院……

随手拔起一片小草的叶子,慢慢躺到草地上。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阳光暖暖地撒在身上,微风拂动着她的长发。不远处,有狗叫和女孩的笑声传来。

把叶子举到鼻端,闻着那清新芬芳的味道。

生命中,永远都会有烦恼和伤痛存在。例如被迫答应成为某只死鸡的“女朋友”,例如永远都完不成的功课,例如伴随着渴望实现梦想而产生的重重压力,又例如……某个家伙身边有未婚妻存在的事实……

可是这一刻……

在这个明媚春天的午后,在这个美好宁静的瞬间——不知不觉地,她闭上双眼——就让她抛开所有的烦恼和心事,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阳光、花香、微风和……人生吧。

她做梦了。

好奇怪,她想着,梦中的世界就跟现实差不多:这里也有撒满温暖阳光的如茵草地,也有枝繁叶茂、不断飘下春天落叶的大树。小鸟婉转啼唱,天空一片蔚蓝,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独有的揉和了清草和不知名野花味道的香气。

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这个梦中的公园里居然有座露天旱冰场,运动神经从来都不怎样的她正扶着栏杆困难地踩着脚下的直排轮。

一个穿着毛绒绒的狗熊外套的家伙轻松地向这边滑来,以一个漂亮的转弯停在了她的面前。伸出手,“狗熊”滑稽地向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她一边笑,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了那只宽宽厚厚的熊掌中。

“狗熊”带着她滑了开去。奇迹般的,她忽然发现自己会滑直排轮了。在那家伙的带领下,她大笑着滑出如同冰上芭蕾般的高难度动作,和他一起在空旷的旱冰场里飞翔。

因为穿着狗熊外套,所以,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她只知道,这是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家伙。虽然不是很清楚“重要”到什么地步,但她感觉得到,若是失去他,她会心痛——这种心痛的感觉……就像失去了小王子的玫瑰,就像即将变成泡沫的人鱼公主一样,与其和他分开,不如就此化作一颗尘埃……那样的心痛。

飞速划动的双腿渐渐慢了下来。在不知从什么时候响起的,柔和缓慢的大提琴声中,“狗熊”轻轻挽住了她的腰,带领她绕着圆形的场地缓缓而行。

把脸颊贴在她的头顶,这个看不清面容的家伙开口了。

在梦中,他的声音低沉而又熟悉。可是,她却依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要是人生能有5次就好了,就像9命猫那样……”“狗熊”低低地在她头顶说道。

“你好贪心啊。不过,”她问,“为什么是5次?”

他顽皮地笑了,虽然她看不见他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喜欢5这个数字吧。”

“如果你有那么多次的人生,会怎么样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慢慢滑行着。阳光暖暖地照着,琴声回荡在耳边,“5次我都要出生在不同的城镇,5次都要吃不同的食物,5次都要做不同的事情,然后5次都……”他停了下来。

“都什么?”

“都……喜欢上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她低声重复。

“狗熊”把她推开了一些,直视着她的双眼。她还是不知道他是谁,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凝视却让她的心渐渐疼痛起来。

“这个人……就是你。”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说道,“不论是5次的人生,还是50次的人生也好,不论出生在哪里,成为什么样的人,虽然希望每一次都能过着不一样的日子,但是……你一定要出现在我每个生命中。不许离开,不许消失,因为……”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喜欢你。不论重复多少次的生命,我都还是会……喜欢你……”

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还是拼命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看清他,他的身影却越是模糊。

“别走!”她心慌地拉住了他。

他却开始后退。

低下头,她看着自己的手和他的渐渐分开,渐渐分开,直到手指与手指再也不能相触。

“别走……”她喃喃恳求着。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天空依然蔚蓝,绿草依然如茵,树叶依然纷纷飘落,而大提琴声也依然在耳边流淌。可是……可是这座旱冰场里,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单单的泪如雨下。

……

她倏的睁开眼睛。

是做梦了么?她梦见什么了,为什么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心就像要裂开来一样的痛?

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起来,下一秒,康宛泠发出一声尖叫。

“啊——!你想干吗?!”

季昱成向后拉开了和她相距不超过10公分的脸庞。

“没什么,”死鸡耸耸肩,“我只是有点好奇,女生怎么也会打出这么大的鼾声?”

“鼾声?!”康宛泠愤怒地坐了起来,“不可能,我从来不打呼噜的!我……”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有没有可能她是真的打呼了?毕竟,她睡着了不是吗?@#¥%……在谁的面前打不好,为什么她偏偏该死的会在死鸡面前打呼呢?

季昱成站了起来,在午后的阳光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真是良辰一刻值千金啊,姐姐~”他把双手插进了裤袋,“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呢,两个小时就过去了。虽然很想多陪陪你,不过,今天就到这儿吧。下次什么时候再约会,我会通知你的。”

切!好像她有多期待和他约会似的。

还有……

“什么良辰一刻值千金啊?”康宛泠嚷了起来,“我警告你,你别败坏本小姐的名声哦……”

“还有,姐姐,”他置若罔闻地回过身来,“你知不知道你哭了?”

“哭?”

他弯下腰,指尖轻触她避之不及的脸颊。

“看。”他把手举到她的面前。

真的呢,在他的手指上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她茫然举起手,抚过自己微湿的脸庞。

——她怎么会流泪了?

难道,是因为她做了很悲伤的梦吗?可是,如果这个梦真有这么悲伤的话,她又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呢?

“啊——”死鸡幸灾乐祸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他已经不告而别,转身走远了。留给她一个时髦高大的背影。

“一定是在梦里被人抛弃了吧,姐姐~”

站在病房的窗前,费烈看向窗外在阳光下显得生机盎然的医院小花园。

或许是因为这个难得明媚的春日午后吧,此刻在花园里洒满落叶的林间小道上散步的人们,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病人,脸上几乎都带着笑意和光彩。

所有人都貌似很高兴的样子,只有他……

猛然从窗前抽离身子,费烈一把抓起窗台上插着鲜花的玻璃花瓶,狠狠向地上砸去。

为什么……当他的心情低沉到笔直落入十八层黑暗地狱的时候,为什么天空还能那么蓝,太阳还能那么好,还有,每个人竟然都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继孟黎娜今天早上突如其来的结婚通牒之后,几乎每个来探望他的人都给他施加了大大小小不同的压力。老妈默默流泪,老爸无声叹息;黎娜的父母则显然是从他们女儿那边听说了什么,在前来探望他的这一个小时之内,几乎没有中断过关于两家联姻的暗示或明示。当他以为医生的到来能解救他于水深火热的时候,却没想到,这位姓金的主任医师却给他带来了最大的打击。

“我知道你是一位学生画家。”金医生说道,“孟先生都跟我说了,他说你在绘画上有极高的天赋,很有可能会成为大师级人物。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对你的伤势研究了又研究,动手术的时候也一再告诉自己要谨慎。可是……”

“可是什么?”他疑惑地看看黯然神伤的老爸老妈,再看向医生。

“尽管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如果你还想继续用右手绘画的话……”金医生犹豫了一下,“可能会有些困难。你的手伤到了神经。表面上虽然看似伤口能够痊愈,并且不太会影响到你日常的基本动作,不过,对于绘画写字等等的需要用到细微肌肉和神经的动作来说……可能就不能那么地随心所欲了。”

不能随心所欲……

他知道医生这么说,已经是很婉转了。

可是,如果就连随心所欲都不能够——不能随心所欲地画出脑海中灵光乍现的画面图案,不能随心所欲地描绘眼中看见的绚烂色彩和美丽景色,不能随心所欲记录下自己的心绪和情感的话……

——即使活着,对他来说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下一刻,他轰走了病房中的所有人。

现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的眼泪或虚伪的安慰。他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好好地想一想,或者,什么都不想,就这样躺在床上发呆,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假装这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结果,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真的做梦了。

梦见什么,他早就不记得了。可是,梦中那种慌乱不安的心情,即使醒来了也依然留在心底徘徊不去,为他本来就已经糟糕透顶的心情再雪上加霜了一把。

看着在木地板上四分五裂的花瓶碎片,和那一束顿时显得萎靡不振的红色康乃馨,他的心沉重而又不安地跳动着。

那个该死的梦……

他到底梦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