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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荣耀 (2)

Ken刚想说什么,一个声音拦在了他的前面:“如果Ken都不行的话,那么我呢?”

转过头,齐翼的黑眸撞上了乐正茏褐色的双眼。

午后的蝉鸣声声响起。

风从敞开的窗户涌入,带来滚滚热浪。

排练厅的中央,两个高大的黑色身影隔着排球网对峙着。

林荩夕有些麻木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那两个家伙又要打起来了。

若是在以往,她会第一个冲上去,拦在他们中间,阻挡住他们的冲动行为。可是现在……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们打起来又怎么样,就算打得头破血流了又怎样?她是再也不会多管闲事,也再也不会多关心一下了……反正,即使付出了再多的心意,到头来,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打着关心的幌子却别有用心”的评语。

“老大,今天算了吧,”不远处,一声耳语隐隐约约地响起,“毕竟,乐正茏今天中午才刚请过我们大家吃冰激凌。”阿凉说着咽了口口水,虽然巧克力并不是他最喜欢的味道,不过总的来说,那家店的圣代做得还是不错的。

“冰激凌?”翼冷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会吃那家伙的东西?那玩意儿早被我扔到垃圾桶里去了。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不为五斗米腰折’吗……”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翼的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说实话,我宁可喂狗也不愿意请你吃东西。不过,”茏冷冷地说道,“既然你那么‘不为五斗米折腰’,我倒要看看,我的拳头能不能把你的腰打断!”

“@#&%!”翼令风云为之变色地诅咒起来,“你小子想找死啊!”

他反手挥出一拳,乐正茏躲了过去,随即又一拳打在了翼的下巴上。

翼慢慢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抬起头,他的双眼开始燃烧起黑色的火焰:“既然你想来真的,”迅雷不及掩耳的,他一拳打在茏的右眼上,“我就奉陪到底!”

一时间,仿佛地狱之门在面前开启。几乎所有的人都行动起来。

在周宜亭惨烈的尖叫声中,阿凉冲上前想帮翼的忙,却被Ken一脚绊倒在地;麦哲文和夏辉一试着劝架,也纷纷被茏和翼甩开,摔倒在地;就连在一旁观战的候补队员小刚都不能幸免于难,翼一拳落空,偏偏好死不死地正好打在了他的鼻子上,顿时鲜血长流。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只有两个人依然冷静地坐在一旁——林荩夕和教练钟秦句。

荩夕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钟教练。他一脸平静,若是她没看错的话,在他的嘴边甚至还有一丝微笑。

“钟教练,”她提醒他,“他们……还要继续训练吗?”

“他们不是正在接受训练吗?”钟教练反问道。

“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打架也是魔鬼特训的一部分?”

钟秦句淡淡一笑:“经过了那么多的挫折——和南湖那场比赛的艰难、Angel的死、压在每个人心头的重担,还有连日来训练的压力……也许,有这么一场爆发未必不是好事,至少,这能使他们发泄出心中的愤怒和压抑。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他说道,“纵是最年轻的钻石,也要经历9000万年的无边黑暗。星阶想要真正地闪耀出光芒,那些男孩要走的路,要经历的曲折,还多着呢。”

夕阳渐渐西斜。

小鸟归巢的叫声取代了蝉鸣。

而发生在飞扬国际舞蹈学院排练厅的这场混战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除了茏和翼之外,几乎每个人都倒在了地上。而依然虎视眈眈地站着的这两个人的脸上也并不好看——翼的嘴唇破了,茏则多了个黑眼圈。

“好了,各位,”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房间中的寂静,“吵也吵了,打也打了。现在,你们是不是已经冷静下来了呢?如果已经足够冷静了,那么,你们能不能听我说两句呢?”

虽然知道自己又在鸡婆地多管闲事了,虽然明知她的这番好心可能换来的只不过是另一个“虚情假意”的称号,可是——荩夕走到了排练厅的中央——有些话,她就是忍不住。

“还记得我们输掉的那场热身赛吗?还记得被南湖中学压着打的感觉吗?这两场比赛以后,你们有没有分析过原因?为什么热身赛我们会输?为什么星阶差点败给了实力远不如我们的南湖?——是技不如人?是体力不够?还是战术布局上的原因?”她环视着星阶的每一个成员,“我并不是排球运动员,在采访星阶之前,我甚至连个体育爱好者都算不上,可是,那么多日子以来,我这个旁观者却至少看清楚了一个事实。”

夕阳在地板上投上了金黄色的光斑。

荩夕的声音清朗地洒落在排练厅的每个角落。

“几乎每个高中女生都知道,东川高中拥有一支全市最帅的男子排球队。而当我能够近距离地采访你们的时候,我才知道,星阶不仅仅是全市最帅,同时也是全市最强的。我们有每个教练都梦寐以求的球员,有最过硬的技术,有超强的体能,还拥有乐正茏和齐翼你们这两个实力惊人的主攻手……像这样的一支队伍,我一直都觉得奇怪——我们怎么可能会输呢?”她侧了侧头,把双手背在身后,“和南湖的那场比赛结束后,我在体育馆的走廊上听见了两个南湖队员的高声议论,他们说他们的教练真是英明,竟然一下子就找出了星阶的软肋……”她停顿了一下,“想知道这个软肋在哪里吗?”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静静地听着。

抬起头,荩夕的目光落在依然面对面站着的那两个男生身上。

“茏,还有翼,虽然你们是最强的主攻,可是,你们知道别人是怎么说的吗?”

“那些欠扁的家伙都说了些什么?”翼不耐烦地大声问道。

“那两个南湖的队员说,”荩夕说道,“‘真是没想到,齐翼和乐正茏居然就是星阶最大的弱点!’”

“什么?!”

“这不可能!”

Ken和阿凉几乎同时跳了起来。

“他们就是这么说的。”荩夕点点头,“开始,我的反应也是和你们一样,觉得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可是后来,当我回想起那场比赛的每一个细节时,我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对了。”

“说对了!”齐翼咆哮起来,“你凭什么说那些白痴的话是对的?!”

荩夕毫不畏惧地仰起头看他:“还记得星阶是怎么失球的吗?只要是你和茏的双人拦网,对方的扣球必定从你们的空隙中漏过;而当你们防守后场的时候,他们又把球的落点对准你和茏的中间地带。”她静静地说道,“南湖那些家伙算准了你们两个一定会有配合上的失误,他们就是靠这个得分的!”

翼不再说话了。

“再有一个礼拜,星阶将遇上整个联赛最强的对手——靖阳中学。这将是决定胜负的最关键的一场比赛,可是,”荩夕继续说道,“即使在这么争分夺秒的紧张关头,你们两个却还在打架,还在彼此针锋相对!既然连南湖都能看出你们的不和,靖阳更没有理由不利用这一点!拜托!”转过视线,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乐正茏僵硬的脸上,“退让就一定是认输吗?自尊心真的那么重要吗?难道,把对方当作朋友、搭档和自己的兄弟,真有那么困难吗?”

如同石块落入湖心,虽然没有人说话,可是,空气中却仿佛有一层涟漪在慢慢扩散。

“要我和那家伙成为兄弟,”终于,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打破了这片沉默,“我宁可退出星阶!”

“茏!……”

“还有你!”乐正茏的目光冰冷地射向了荩夕,“你那些自以为是的高谈阔论说完了没有?”

血色渐渐从荩夕的脸颊上退去:“……自以为是……”

“难道不是吗?”他的眼中闪着怒意,“你是排球运动员吗?你是教练吗?你懂什么是技术,什么又是战术吗?”

“我……”她试着分辩。

他不让她说话。“还有什么可笑的兄弟……你以为人与人之间就像你想像的那样,说要好就要好,说和解就和解。”他向她逼近一步,声音低沉而不带丝毫感情,“你以为我们是在玩扮家家的游戏吗?!”

她后退几步,栗色的眼中盛满惊惶与困惑。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以往,即使再怎么发火、吵架,他都不曾像今天这么……

冰冷而又愤怒。

“茏,”Ken有些看不过去了,上前拉住了乐正茏的手臂,“你何必……”

茏甩开了他的手。

“既然你什么都不懂,我也要拜托你,”他的口气几乎能冻结整个夏天,“别再唱什么高调,说什么弱点不弱点的了。拿着你的笔记本和剪贴簿挖你的隐私去吧,那才是你这个大记者该干的事,不是吗?”

荩夕愣愣地站在那里,任泪水慢慢涌入眼眶。

排练厅中的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敢再开口。

几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

“我一直相信,茏……你虽然冷漠,虽然疏离,可那只不过是因为你把感情都藏在了心里的缘故。但现在看来,我错了。”她抬起头,不让泪水流下,“我曾经那么在乎你,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要靠近你,可是……”她哽咽了一下,“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刺探你的隐私,也不会以关心为借口到处跟着你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那么傻了。”

荩夕转过脚跟,飞快地向门口跑去。

泪眼模糊中,她差点撞上了排练厅门外的一个中年男人。

喃喃地说了声抱歉,加快速度奔出舞蹈学校的大门。

直到胸口开始灼热地发痛,直到气也快要透不过来了,她才停下脚步,站在人群扰攘的商业街的中央,任泪水如雨般滑落。

新闸路1280弄。

站在弄堂口,乐正茏就着昏黄的路灯向小巷深处打量。

弄堂口是公共厕所和垃圾站,泛黑的污水从垃圾桶下渗出,蜿蜿蜒蜒地顺着石板一路流淌。

身后有些响动,茏不以为意地向前走去,可能是野猫吧。

点点灯光从那群老式的石库门建筑中透出,即使在夜晚,也依稀可见那些年久失修的斑驳墙面和几近朽化的木质窗框。

上一次来到这里应该是三年前吧。

记得那一次,出于好奇,他跟踪了他那个总是忙得不见踪影的老爸,就在这里,他看见爸爸走进了某间屋子,门前有一个女人微笑着迎接他,然后从身后拽出了一个不情不愿的男孩。“翼!”那个女人说道,“快叫爸爸。”……

从那一刻开始——跨过污水,茏向弄堂里走去——在他的心底,有了一个最黑暗的角落。所有的愤怒、悲伤、寂寞、失望,都被他隐藏到了这里。

这是他最不愿意记起的一段往事,而这里,更是他再不愿涉足的地方。

可是今天,究竟是什么,使得他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又来到了这里?

“……难道,把对方当作朋友、搭档和自己的兄弟,真有那么困难吗?”

隐隐的,耳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