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璨篇:
我的高中岁月是在南京一所一度被媒体妖魔化的贵族学校蹉跎而过的。
身边所有的同学都是被称为“给点阳光就会腐烂”的富二代。
但是当我们这些富二代的穿着限量版的三叶草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课间和很好的姐妹分吃着同一盒和路雪的时候,有一个同学已经开始背起各种款式的棋盘格子和竹节皮包邀请漂亮的女生去浦东大道的哈根达斯吃冰激凌,开着不同的跑车在校园里横冲直撞。
“真有这样的人啊?我一直以为这样的人只有《流星花园》里才有呢。”管乐听我提起往事的时候趴在我的床边,两只手乖乖的托着下巴,满眼反射出粉红色的光芒。
“当时樱桃小丸子正风行,看到里面的花轮大家都觉得自己的生活里就有原型,加上刚好他也姓花,所以都不再叫他的原名了,直接喊他花轮。”
“有个条件这么好的人对你死缠烂打的你就一直没有从了他啊?我还一直坚信小丸子长大后肯定会扑进花轮弥漫着淡淡香水味道的怀抱里。”管乐说。
我摊摊手说:“我是大公无私啊,一直都想着把条件好的男生留给条件差的女生。”
刚说完电话就响了,生活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最灵验的一句谚语就是:“说曹操曹操到。”管乐凑过来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吐了吐舌头揶揄我:“哎,快接电话吧,你现在想单身并不难,难的是那些千方百计想让你结束单身的。”
“我哪里想单身啦?”我白了她一眼。
“明白,你并不想单身,你是想为了某人保持单身。你是心里有座坟,葬着未亡人。”
我把手机放在床边,和管乐一起注视着闪烁的屏幕慢慢黯淡下去。
“你怎么不接?”管乐不解。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骗他说我已经有相好的了,他非说要亲自过来看看才能死心。”
“那当然了,男人都这样,你没有看见《三国演义》里那些即将被砍死的都会骑在马上问要砍他的人‘来者何人’吗?”管乐说着还挥舞着手臂做了个砍的姿势。
“关键是我还没有相好的啊。”
管乐点点头说:“也是。光有相好的也不行,要让他死心你还得找个条件都比他好的。”
“去哪找?我顶多也就能找徐昂滥竽充数下。”
“别口是心非了,你这个妖孽,你心里早就想好怎么一箭双雕了。哈哈,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这样你不仅能让徐昂做你的挡箭牌,最关键的是送上门来得花轮还能帮你刺激刺激徐昂,让徐昂明白其实你郗璨也是很抢手的。”
“我有吗?”我反驳。
“嘿嘿,少装了吧,老娘法眼一开就能看出你是什么个妖孽。”
“对啊,听君一席话,省我十本书啊。你这个办法也不错,只能这么办了。就是有点残忍。”我点点头。
“哎!女人嘛!要么忍要么残忍。”管乐站起来,叹了口气。
我跟着从床上爬起来,打开衣橱换衣服。
“你去哪啊?”管乐问。
“还能去哪啊?去找滥竽充数的徐昂先生呗。”我回过头朝她莞尔一笑。
“你真够迫不及待的。可惜了花轮,不是都说人民币才是人见人爱的吗?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小开啊?我的目标就是向钱看,向厚看。”管乐站到穿衣镜面前感慨起来。
“哈哈。你抱怨什么啊?天天把自己弄的跟深宫小怨妇似的。管乐、管乐,你真糟蹋了爹娘给你起这么个喜庆的名字。”
很快到周末,很奇怪我竟然有些期盼。
日子很久没这么安静过了,一直是浮躁……浮躁……浮躁……,浮躁到自己无法忍受,浮躁到无法让自己停歇,浮躁到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我已经开始吃不下东西也不知道饿,我已经开始冷却了原本觉得温暖的东西。看似不寂寞的我,也不知为什么心灵深处总有一个凄凉的角落。
也许是冬天就要来了。
为了防止徐昂中途变卦或者临阵退缩,我很早就给他拉了出来。
“去哪啊?”徐昂明明人已经出来却还在因为我打扰了他的懒觉而不满。
“去吃饭啊,你不吃午饭吗?”我说。
“奇怪,你不是吵着要减肥的吗?”
“要适当吃一点,才有力气减肥嘛。”我拉着他进了餐厅。
他忍不住说:“你说你这么早叫我下来干什么呀?”
“反正你在宿舍也闲着没事做。”我揭穿他。
“谁说我没事做啊?我要跟我MSN里新认识的好友聊天。”
“网友?喂!你有点品位好不好?”我做惊愕状。
“什么网友? 注意措词,明明就是你想的俗,你就说MSN好友不行吗?”他挥舞着手臂跟摆开跟我理论的架式。
“行吧,MSN网友。”
“懒得跟你说,本来我今天准备去‘我们’喝下午茶的,我得去看看宣儿啊。”他说。
“这个好办,磨斧不误砍柴功,你现在好好帮我做事,我帮你仔细打听打听。”
“不用了,身为男人追个女孩还要再靠女人帮忙那还算男人吗?”
“行,你很男人,吃好了吗?吃好了买单走人吧。”我站了起来,走出餐厅。
天空有候鸟掠过的痕迹,云淡风轻。
一颗秃顶的凤凰树上挂着一片白晃晃的日光,虽败犹荣的样子。
也许,一整个秋天就要被我用光了。
我突然有些浮生若梦的伤感,我觉得人与人都是被一根根错综复杂的绳子栓在一起的,这些绳子,有的很坚韧,有的很脆弱,所以有人会和你一直紧密相连,也有人会和你分道扬镳,这些跟我们之间的关系亲密疏淡无关,一切都要看那条把我们栓在一起绳子是坚韧还是脆弱。
我和徐昂坐在操场看的台上,那一刻我听见一根细绳的末端惊起无数纤弱的躁动。
我分他一只耳塞,一起听ipod,里面的歌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这些老老的歌曲被我小心翼翼的排列好顺序,当我按下播放键的之后,它们娓娓动听的歌名组合成了一个微小的秘密。
所以我对他说:“徐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好啊,但是别太难了,刚吃饱饭不适合动脑筋。”
“不难,游戏的规则就是我给你听歌,你必须在每首歌播放的时间里猜出它的歌名。”
“成,这难不到我。”他胸有成竹。
“你咬过的冰我冰在电冰箱,你看过的书我每天都在看,想和你一样要和你一样,怎会这样爱逼人去模仿……别说我傻我只是装傻但是我不怕,也许我傻我不怕笑话傻瓜力量大,你穿过的鞋喷上我的香水,你爱过的她我试着去了解……”
“听出来了, 苏慧伦演唱的《傻瓜》。”
我点点头按下:下一曲。
“雨淋湿了天空,毁得很讲究,你说你不懂,为何在这时牵手……在一起叫梦,分开了叫痛,是不是说,没有做完的梦最痛……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把故事听到最后才说再见……”
“《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听下一首。”
“我一直很有自信,平常不怕说出口,但在你身边时候,突然感觉好害羞……”
“这个简单,萧亚轩的《表白》。下一首吧。”他的表情写满炫耀和得意。
“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恋情人吗?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真的就是他吗还有可能吗?这是命运的宽容还是,另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如果这最后的结局,为何我还忘不了你……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为你等从一开始盼到现在……”
“《从开始到现在》,张信哲的歌。”
“……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为何你一点都不记起?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偏偏喜欢你》但是是谁唱的来着……暂时想不起来了。”
“陈百强。”
“噢!对对对!”
“微风吹动你的发梢就像风中的线条,总是在我的眼里颤动,微笑挂在你的嘴角荡漾我的情怀,总是叫我无法言语,每次都想呼喊你的名字……”
“《每次都想呼喊你的名字》。歌神的歌。”
“哦……宁静的小村外有一个笨小孩……”
“这个就不用猜了吧!这游戏太弱智了,不跟你玩了。”
“就最后一首了。”我轻声的说。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张洪量《你知道我在等你吗》,我用吉他弹的第一首歌。”
……
你猜的到每首歌的名字,但是你猜不出它们的秘密,每首歌的名字连接在一起是:
傻瓜,给我一首歌的时间,表白。
从开始到现在,偏偏喜欢你。
每次都想呼喊你的名字:笨小孩,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你猜不到的还有很多很多,比如:
第一次你坐在我旁边听《西方经济学》那堂课时,我跟你说:“你怎么叫这个名字啊?徐昂徐昂,多难写啊。”然后一遍遍练习般写在课本的扉页上。
第四阶梯教室最后一排靠窗户的座椅下,那是你唯一固定的座位,我用Montblanc钢笔在上面一笔一画留下的,你永远也看不见的秘密。
还有在冬天的玻璃窗上、日出前的雪夜,甚至是我不小心滑倒的上个冬季,在我摔倒的冰面上,我侧身写下:徐昂,您好。
“‘您’等于‘你在心上’。”
有许多东西都不会说话,因为它们心里盛满太多伤悲。
就像那只不会说谎的泰迪枕头、那只你用过后来被我抢来专喝牛奶的马克杯、还有那只我们轮流戴进手指的指环。
如果它们开口了,枕头会告诉你曾有颗委屈的泪水淋湿过它的身体、杯子会告诉你有一次它被一整夜的酒精熏到心如灰缟。
还有那只指环也会跟你说出我的心跳会加速的秘密。
但是你不会知道,我像一个英勇无敌的勇士,每天都在做世界上最勇敢的事情。那就是微笑着,听你说你们之间的爱情,虽然你的爱情已经变成了爱情故事。
只是我很想知道把我们栓在一起的那根绳,它是否足够坚韧?
还有,它的名字有没有可能叫“相爱”?
“徐昂,虽然你身上喷了爱马仕古龙水,但我还是能隐约闻到一股人渣味儿。”我没头没脑恶狠狠地说。
他满脸错愕的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
操场上一只鼓足勇气的皮球奋力朝球门飞奔去,像一颗没有成熟的苦果般坠落,那道热情未减的弧线在远处的天空凝固成一道惬意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