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也有薄薄的一层雪,凤黎苏担心常相思滑到,于是伸出了手。
“还是朕扶着你走吧!这下雪天地上的雪容易滑到。”
常相思看着那一只伸出来在她面前的手,轻轻摇头。
“我自己也有些武功底子的,不至于那么容易滑到,今日一事就多谢皇上了!我爹的仇总算是报了,他在天有灵,也该感到欣慰!”
现在虽然找不到常珞,但是她知道三日后黎水润被处斩时,常珞一定会出现。
常珞一直都想要报仇,常珞对于常相的感情深厚,最起码比她常相思深厚多了。
她算起来也不是常相的女儿,不过是个占用了他女儿身躯,报仇也相当于报恩。
待到黎水润死了之后,她再与常珞祭拜一番常相。
凤黎苏收回了手,无奈一笑。
“其实黎水润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朕虽然觉得是耻辱,然而却是事实,当初朕怎么就一直没有看出常相思假的,让他在朝廷里祸乱了十年,朕虽然一直想当一个明君,然而却还是让人蒙蔽了一回。”
有些时候他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这是事实!
“没有认出来的又不止皇上一人,先帝当初不也是没有认出来吗?文武百官也是没有认出来,甚至……连同相府里的人也都被蒙蔽着!”
二姨娘、三姨娘,还有他们这些儿女,除了知情的常珞,谁都没有认出常相是假的!
其实想想也确实觉得讽刺。
如果不是当初的常相对她的异常举动,她还真没有想到会是个假的!
“罢了不说这事情了,朕如今对那些时候的记忆也不过只有一些,等到朕恢复了记忆再说吧,黎水润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他带着常相思朝着长街走去,大理寺外头有一片很大的空地。
因为地处偏僻些许,附近并没有繁华的街道,显得此处清静了几分。
常相思算了下日子,如果凤黎苏服下了玄舞赠送给他的药物,差不多也该是恢复了记忆的时候。
难道他一直都没有服用吗?
于是试探地询问,“皇上是服用了药物没有效果,还是一直都没有服用呢?”
凤黎苏并没有对常相思隐瞒自己的怀疑,“朕本来是打算服用玄舞赠予的药物,然而……朕问你一事,玄舞乃是南雍国三皇子的事情,你可知道?”
常相思一下子明白了凤黎苏的顾忌,一定是生辰宴那日青沐公子告诉凤黎苏玄舞乃是南雍国三皇子一事,所以凤黎苏对玄舞起了疑心。
毕竟他是南雍国的三皇子,万一与青沐公子联手起来,也许赠予他的药物有问题,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服下。
常相思想通了这一层关系之后,笑道,“这一件事情早在我与绛衣居住在聚宝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不过那时候并不确定,因为都是青沐公子那边的一面说辞。”
“而且那时候的玄舞并非真的玄舞,而是青沐公子所易容,我想当初皇上在御书房里收到的那一封信,应当就是青沐公子让人放进去的!其实那时候我与绛衣也曾怀疑过一切都是皇上所为,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与玄舞有了隔阂!”
常相思隐瞒了后来的玄舞乃是常珞所易容一事,皇上如今对常珞的意见不小。
如果让他知道常珞也混入了宫中,怕是对常珞更是想要赶尽杀绝。
凤黎苏停下了脚步,朝着常相思望去,将之前的事情细细地想了一番。
当初常相思被易容为玄舞的青沐公子掳走之后,他确实一直都对那时候的玄舞产生怀疑,也派了人暗中督察玄舞的一切。
然而一直都没有结果,后来他们都离开了皇宫。
一直到了生辰宴上再见玄舞,虽然觉得没什么别的不对的地方,但是青沐公子后来与他说起了与玄舞的关系,对于玄舞他自然又有了猜疑。
常相思见凤黎苏蹙眉,拉了下衣襟走在寒风里,步伐轻缓。
“当初青沐公子易容为玄舞的模样也将玄舞的身世都说了一番,不过那时候我与绛衣都一致选择了不去相信,也试探过那个玄舞是个假的,所以一直保留了自己的想法。”
“后来绛衣出了事情,我回到了凤府,你也知道绛衣是玄舞救回来的,如今这个玄舞自然是货真价实的玄舞,他也告知了我关于他的身世,玄舞确实是南雍国的三皇子。”
“不过这一件事情是青沐公子后来调查出来的,玄舞也是之前才知道此事,不过皇上放心,玄舞并不承认自己是南雍国三皇子的身份!他赠予皇上的药物,皇上可放心服用,我常相思敢做这个担保!”
凤黎苏从袖子里取出那一颗鸡蛋大小的百草石放在手中把玩着。
常相思没想到凤黎苏竟然将这么一块百草石随身携带着,早知道就应该送给他一样分量足的贺礼。
不过这百草石随身携带也不算是太过麻烦,鸡蛋大小的东西,平日里多接触对身子有益。
凤黎苏嗅着手里百草石散发出来的淡淡异香,笑道,“你就这么信任玄舞?”
“自然信任,他与绛衣相识多年,说白了这些年来绛衣能够活下来,全都依仗着玄舞的医术,若不是玄舞几次毒发怕是绛衣都无法熬到这个时候,特别是这一次……如果玄舞乃是青沐公子那边的人,他也没必要将绛衣救出来!”
说到这里常相思顿了下,叹了声又道,“我想你也是有所听闻绛衣是被玄舞从地里挖出来的,如果玄舞的心思在青沐公子那边,他实在没必要这般做!其实……有些时候我都觉得绛衣与玄舞更能够称得上是兄弟!”
就算不是亲兄弟,可他们之前的情谊,也如兄弟一般。
反倒是凤黎苏这些年来对凤绛衣所为……
实在感觉不出任何兄弟的意义。
凤黎苏短暂的沉默,缓慢地走在常相思的身边。
因为走在树下偶尔有雪花从叶子上扑簌簌地落下来,地上形成一小堆又一小堆的雪白。
他想起兄弟这词……
他与凤青澜确实更像是相互扶持的兄弟,然而与凤绛衣还有凤墨娆确实没有一点儿情谊可言。
特别是凤绛衣,一开始为了太子之位,后来为了同一个女人。
如今的凤绛衣能不能够活下来还是一回事,但他并不想凤绛衣活下去!
见着凤黎苏沉默不语,常相思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多了,便道,“如果皇上疑心玄舞的话,他赠予你的药皇上大可扔掉了,毕竟玄舞的身份摆在那里,确实可疑!”
“不过……皇上的记忆如果没有玄舞的话估计很难恢复,其实皇上想不起来也好,最起码将我忘得干干净净,我一开始就不希望皇上恢复记忆,有些事情忘了就永远地忘了!”
看了下天色,确实阴沉得很,怕一会儿真要下雪了,于是常相思又道,“我就先回凤府了,怕一会儿又要下雪。”
凤黎苏看向常相思,觉得她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有些改变。
“连陪朕走走,也不愿意吗?”
“毕竟人言可畏,皇上,我已经成亲了,也即将成为孩子的母亲,理应与皇上保持距离的!如今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宫女太监看到我都称呼我一声四小姐,我觉得这是对我鬼门关的不敬,希望往后我可以听到他们尊称我一声凤夫人。皇上可还记得在南雍国的时候,既然已经放手,不论是何原因,我都希望皇上能够遵守!”
说到这里她突然勾起一笑,眼里有一抹不可忽略的柔意。
“这一生就算凤绛衣再不醒来,我都只会是他的妻子,从未想过要带着孩子改嫁,皇上的情意……我觉得皇上可以找一个值得让你真心付出的女人!”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常相思觉得自己往后还是该与凤黎苏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让人误会,也不让凤黎苏觉得她是有意在接近。
她转身离开,朝着大理寺的方向折回。
凤黎苏就这么转身看着常相思一步步远去,似乎从来都是他看着她先离开。
“当日在南雍国朕初初醒来,对你的记忆全无,所看到的只有你对朕的满口谎言,常相思,在那样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难道你就不觉得心虚吗?”
“朕就算是失去了对你所有的记忆,可之后呢?”
“朕对你从一开始的憎恶,一直到现在的喜欢,走了两遭全都栽在你的身上,难道你还看不出朕对你的情意吗?你对朕公平吗?”
这些话,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可是前方的那一道雪白的人影,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他凄然一笑,也弄不明白为何在失去记忆之后,到现在还要非常相思不可!
那么多温婉贤淑的女人他为何就一个都看不上,偏偏要看上她一个嫁给了别人,怀了别人孩子,心里还没有他的女人!
常相思的脚步依旧轻缓,然而还是一步步地离他远去。
他站在原地,寒风吹来,吹落了枝头上的雪花,扑簌簌地浇了他一头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