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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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

老六叹了口气,说,木生,真的,你别上访了,我觉得这事闹大了。

我问,你是不是怕把你牵连进去。

老六说,这倒不是,我们是兄弟嘛,说这些干嘛……但我看呢,你这官司永远赢不了了。

我说,我就是打到死,也要赢这官司。

老六说:你这马木生,怎么这么倔呢?

张德彪对我说,你们得防着点,我看,你们得搞张暂住证。可别像我表哥这样,让人抓到把柄。我表哥是代人受过,几天就放人,要是抓你们,我看半年都出不来。

我说,我没钱搞暂住证。

张德彪迟疑了一下,说,帮人帮到底吧,你们也不容易,人我这里出,钱老六帮着出,我有一个派出所的关糸,是联防队员,可以很快搞到暂住证。

我说好吧。果然不到两天,暂住证搞到了。

可是我继续递状子,这回是往人大。人大也接了状子,他们表示要认真处理。

十四日晚上,灾难终于来临。我们的门半夜被敲开,几个警察走进来,要查暂住证。

我知道他们终于来了。我赶紧说,我们有暂住证。

我把两张暂住证递上,那个警察看我们有证,笑了一下,说,我看看,你们的暂住证。

他看了一眼,突然伸手就撕了。

我大惊失色,你干嘛撕我的暂住证?

他说,假的。

我说,我是用钱买的,怎么是假的?

他说,用钱买的还不是假的?嗯!

我说不出话来。警察说,带走。快点儿。

我和我父亲被塞上了一辆桑塔那汽车,上次带我的是警车,这次是桑塔那汽车。我们被带进一家派出所。我对警察说,你们别打我父亲,他有病。警察说,警察不打人的,别胡说八道。

我听到有人叫那个警察钱科长。

随后我和父亲很快就分开了。我再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被带进一间比较干净的房间。有一个警察甚至给我端上一杯用纸杯子装的矿泉水,我很奇怪。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端水给我喝。

这时,进来一个戴眼镜的人,他没穿警服,只穿着一件绸短袖T恤,手里夹着一个包。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先问了我一阵暂领带证的事。后来他拿出一堆材料,说,这都是你写的吗?

我看了一眼,十分震惊。这些申诉状是我递到各个部门的,怎么会都在这里。

我说,是我写的。

他把材料一丢,说,不属实。

我说,是真的,不会错。

我们是调查过的。他说,而你是听说的,你说法院会相信谁?相信你妹妹吗?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吱声。

他看着我,没有证据,就是诬告,诬告有罪,有罪就要判刑。我们可以起诉你。

我低着头,憋出一句,好,我也起诉你们。

他说,行,你就试试看,和人民为敌的滋味。

他把材料塞进黑包,走了出去。

我又被带到留置室,我一看就认出就是我上次进过的那间。里面又是三个陌生的犯人。我知道完了。我身上的肉缩起来,毛孔都张开了。

我说,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不要打我。

为首的一个大个子看了我一眼。这人很高,足有一米九左右。他说,不打你,只让你闻闻味儿。

我的头被他们插进马桶的尿水里,我呛得脑袋要爆炸了。一下子咽了好几口,不停地打喷嚏。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我?

高个子说,没你这么笨的人,傻B!

他们开始推我,三个人像玩木偶一样,把我从这里推过来推过去,我就从这面墙撞到那面墙,我的额头破了,鼻子也出血了。

一个人把酒瓶里的白酒倒到我的伤口上,我痛得大叫。

他们开始踢我,把我摁在地上,把白酒从我的鼻孔灌进去,我极度痛苦,脑袋深处好像有一把锥子在钻。

我说,你们……。太坏了。

我好像昏过去了一阵。

后来我痛醒了,我看到可怕的一幕:一个人用钳子在拔我的手指甲。我痛得在地上打滚,他们就不让我滚,把我死死摁在地上。我的右手食指指甲和左手大拇指指甲被拔掉了。

我再次痛昏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好像已是第二天早上,那三个人不见了。我躺在地上。我动了一下身体,背一阵刺痛。我这才发现我的背上和手臂上竟然订了几十个订书钉。

我哭了,可怜地哭着。好像快疯了。我跪在地上,说我再也不上访了,再也不闹事儿了。我一个一个订书钉往下拔,每拔一个就痛一下。

我在留置室里关了十多天。有一天我突然被带去洗澡。是在他们的厕所里的水龙头下。洗完澡他们把我带到医疗室清理伤口。最后来到一间办公室里。

那个姓钱的警察坐在我面前,另一个年轻一点的给我倒了一杯矿泉水。我一见他们给我倒水,就害怕起来。

我面前的警察问我,对上访的事情怎么个看法?

我说,我不上访了,我再也不上访了。

他说,谁让你不上访了?

我说,我真的不干了。

他说,上访没有错,但不能无中生有。

他拿出一张暂住证,说,我们知道你们很困难,给你做了一张暂住证。上次是买的,不合法,这张是真的。你可以在这个城市好好找个工作做,我们不会找你麻烦,只要你遵纪守法。你妹妹的事情是子虚乌有的,我们调查过你妹妹的事,她在工厂做工时已经因为过度疲劳,精神出现过问题。你不能相信一个精神病人的话。从今天开始,这事儿就算了了,你不要再纠缠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好吧?

我没吱声。他们给我办暂住证,我感到很意外。

警察又拿出一个信封,说,这里有六百块钱,是我们对于困难人员的补助费,你可以用它租个房子,好好找个工作做。这个事情就算了结,好不好?

我低下头。我想,我先出去,出去了再说。

我说,好。

我以为他会要我签什么东西。但他们没这样做。他让我换上一身新衣服。然后拿出一包药来,说,你的伤口回家有这药处理。号子里有些乱,有些时候会发生一些纠纷,我们也没办法,管理上很头痛,社会渣滓嘛。

我拎了药回到上访村,见到了老六。我说,张德彪呢?老六说,你怎么不问问你爸呢?

我问,我爸呢?

他又不说了,说,张德彪又被收容了,十五天,还没出来呢?

我说,干嘛又收容他?

老六说,说是人数不够,凑数呗。

我说,还有这样的事儿?

老六说,有啊。不过这次不像,我想,还是警告我们,我们和你走得近。

我说,我害了你们。

老六叹了口气,说,告诉你你爸的事。

我说,他出什么事了?

老六说,昨天派出所来人,找到我,要我转告你,你爸在派出所里失踪了。

我很奇怪,失踪?

老六说,就是逃跑了。

我很吃惊,我说,他怎么会逃跑呢?他有病,胆又小,他怎么会逃跑呢?

我不相信。立即回到派出所去问,没见到钱科长,是另一个科长。他问,你就是马木生,马贵的儿子?

我说是。他说,我正要找你,你父亲逃跑了。我们找了几天都没找着。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说我刚放出来,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科长说,你有他的消息向我报告。

我说,人是你们带走的,我还向你们要人呢。

科长双手一摊,说,他跑了,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一起找吧。

我开始着急了。这一个月我把上访的事搁下了,到处找父亲。我回了家乡一趟,村里人说自从他出去看女儿就没见他回来。我把全城里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父亲的消息。

我回到派出所找钱科长,钱科长说他们调查了好多地方,还是没有父亲的消息。

他告诉我,你父亲失踪了。

我说,什么叫失踪了。

钱科长说,你没读过书吗?死亡得见尸,没见尸体又找不到人,叫失踪人员。你父亲这种情况,就叫失踪。

我说,你们得负责帮我找回来,他是在你们这里失踪的。

钱科长说,你这怎么说话的呢?他逃跑我还没治他的罪,怎么我们要负责呢?不是你向我们要人,是我向你要人,你是他儿子,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里?是你把他窝藏起来了吧。

我回到上访村。当晚,老六买了二两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