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叫作阿晴,是昨晚十二点左右的时候失踪的。阿且村地处偏远,即便是附近最近的村子也相隔十几公里,而且隔着的都是连绵不断的山脉,距离城镇,那就更远了。
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山村里,村民们基本上八点以后就都睡了。阿晴家也不例外,可就在一家人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家里养的猎狗突然叫了起来,鸡圈里的鸡鸭也都发出了嘈杂的叫声。院子里的动静将一家人都给吵醒了,阿晴的阿爸以为是黄鼠狼来偷鸡,就叫闺女出去看看,可没想到这一出去,就没了动静。
等到阿晴的家人察觉到情况不对时,院子里只剩下断了头的大黑狗以及满地染着血的鸡毛,阿晴已经不见了踪影。
昨晚十二点左右,那不正是我们车子抛锚的时候吗?我心里想着,觉得有必要出去看看,我总觉得阿晴的失踪和我昨晚的遭遇有着一些联系。
睡了一早上,我的精神也恢复了,刚下竹楼,我就看见好几个壮实的年轻人扛着麻绳匆忙的朝着一个方向赶去。我忙追上去叫住了一个,问他这是要做什么,怎么扛这么多绳子?
那年轻人很急,满头都是汗,他打量了我一眼,可能是发现我不是本村人,便显得有些不耐烦,不过当他看到我身边的林巧儿后,他马上就一脸憨厚的笑了起来:“巧儿阿妹,是你啊!”
见这架势,我不由愣了愣,问她:“你们认识?”
林巧儿点点头,冲着那年轻人笑了笑,告诉我说昨晚就是这位哥哥发现了我们,然后她又把我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这一次,年轻人没有迟疑,说阿晴妹到现在也没消息,不过他们在先居的葬尸林外找到了她的一只鞋子,祭司说她是被亡灵带进了先居,现在大家伙正准备进林子救人,这些绳子是用来绑在身上防止进林子的人走失的。
说完,年轻人就准备走,林巧儿忙说我们也去帮忙,那年轻人脸上露出了难色,但还是架不住林巧儿一阵软磨硬泡。他同意了,但让我们跟紧他,不能乱跑,因为先居很危险!
年轻人同意后,我也顾不得问她们是怎么认识的,急匆匆的跟在年轻人身后,很快便出了村子。
刚出村口,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青郁,连绵不断长满了绿树的山峦层层叠叠,看不到丁点的缝隙,更别说马路了,真的很难想象,昨夜我们究竟闯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先居距离村子不远,半个多钟头后,我们已经到了昨夜车子陷住的那个地方。早上的时候,我们的车子在村民的帮助下已经刨了出来,停到了距离先居两三公里的打谷场。此时,泥泞的小路上停了三辆牛车,车上全是柳条、麻绳以及一种木桶装着的紫色液体,有一个人在这边看车,其余的村民都去了草塘尽头我昨晚去的那个地方。白天不同于晚上,视野良好,其实草塘并不大,昨夜之所以迷路,一方面是夜色黑沉的缘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被鬼眯了眼了。
刚到地方,那个年轻人叫我们呆在这别动,然后和守车的人交谈了一句后,便扛着一捆麻绳急匆匆的进了草塘。
比起昨夜,阳光下的树林显得格外葱郁,生机勃发,但当联想起悬尸葬,我脑子里便浮现出树林里满是悬挂的死人的画面,后背不由一凉,再看那树林时,顿时觉得多了几分阴森。
有了昨夜的经历,我对那片树林有了阴影,便不打算过去,林巧儿走了这一段山路,也累得够呛,瘫坐在了牛车上,不想再动了。
我本以为可以就这样等到他们找到人为止,但没想到那年轻人刚过去不到二十分钟,林子那边就出了变故,很多人脸色凝重的回到牛车边往草塘里搬牛车上的东西。
刚才那个年轻人也回来了,我叫住了他,问他出什么事了,他的脸色也不好看,甚至还有些恐惧,说刚才有个人滑下了山坡,滚进林子里没有动静了,现在大家伙准备下去救人。
他说的那个山坡就是草塘边缘的那个陡坡,往下便是茂密的林子,我昨晚还差点栽下去。就在我们说话之际,早上那个搀扶着老太婆的年轻人也赶了回来,看见我后,一脸不善的朝我走了过来。
早上老太婆走后,我从林巧儿那得知这人叫作昆常,是阿且村下一任的族长继承人,在村里非常的有威望,是村里年轻一代的领导人,平时大家都叫他阿常哥。不过从早上他对我的态度来看,他并不喜欢我。
阿常来到我们跟前,先是用他们的语言和跟我交谈的年轻人说了些什么,就见那年轻人唯唯诺诺的点头去搬东西了,显然是被骂了。紧接着,他把目光转到了我身上,用一种极不友好的语气呵斥道:“谁让你来的?”
我刚想说我是来帮忙的,可还没等我话说出口,就见他一脸不情愿的说道:“祖母叫你过去帮忙,跟我来吧!”
我心说有这么情人帮忙的吗?可不容我拒绝,阿常已经扛起一大捆柳条转身走了出去,没办法,我只能跟着扛了一捆麻绳跟在他后面。
比起夜里,白天的草塘好走了许多,只用了十分钟不到便已经到了山坡边缘,而昨晚,我可是整整在里面跑了一个多钟头。
林子边大约挤了三十多个人,坡下的情况完全被挡住了,当我放下麻绳跟着阿常挤到了人前,我这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竟没一个敢进林子救人了。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阳光明媚,即便已经是深秋,草塘之上仍旧能看到层层翻涌的热浪,可就在草塘边缘的山坡下,茂密的林子里竟然弥漫着浓郁的雾气,视线仅能看到最外围的树木,往内两米不到,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样的景象着实有些诡异,再联想到这林子里挂满了尸体,别说进去了,就是多看几眼,都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周围的人都在低声的议论,我在人群中看见了早上那个老太婆,她和几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头站在山坡边缘,眯缝着眼睛正往林子里打量。
我挤到人前的同时,老太婆也看见了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而她边上的那几个老头也全都打量着我,眼神说不出的怪异。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呆着吗?”我刚放下麻绳,便听老太婆压着嗓子这么问了一句。
“阿婆,我……”
我刚想说话,不想却被老太婆给打断了:“算了,既然你来了,那就顺带帮个忙吧!”
说完,她便眯着眼睛盯着我,看样子是根本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我心说他娘的难道这是他们家的传统,永远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这也太霸道了吧!
我压着心里的不爽问要我帮什么忙,心说要不是看在昨晚上被你们给救了,否则我才懒得搭理这鸟事。
见我没有拒绝,老太婆僵硬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指了指林子深处,说刚才有个娃子被山鬼拖了进去,因为一些关系,这片林子除了守林的迁尸匠,阿且村的人进去了就绝对出不来,而最后一代迁尸匠在两年前就已经失踪了,所以现在这里能进林子的,就只有外来的我和林巧儿了。
我有些怀疑的朝林子里看了看,雾气翻滚,仿佛林子深处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翻滚折腾一般,搅动了雾气。看见这番场景,我心里发憷,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心说开什么玩笑,这种地方你让我下去?
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一码事归一码事,他们救了我我心里感激,可是也不能因为感激而不要小命了。
见我拒绝,老太婆脸色马上一沉,不过却也没再多说什么,看向了一边正在拍照的林巧儿,问道:“丫头,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顿时我就愣住了,实在没想到老太婆竟会来这招,林巧儿心地善良,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她肯定会帮忙的,可是,我一个大老爷们能让她下去吗?
“我去!”不等林巧儿答应,我咬牙说道,对这老太婆的好印象全都没了。
“说吧,怎么做?”
老太婆满意的笑了笑,露出一嘴已经缺了大半的黄牙:“你带着柳条下去,甭管遇到什么,抄起柳条就打,找到人后把他绑在绳子上,扯三下绳子,上面的人会拉你们出来。”
交代完这些后,我看到他们把成捆的麻绳浸到装着紫色液体的桶里,我就问老太婆这是什么东西,她说这是紫荆藤的汁液,混合着十几只三年以上的公鸡学,待会我下去后就知道是干嘛的了。
小时候我也见过奶奶用类似的植物汁液来祛祟,但我一直不认为那用什么作用,所以一听她说汁液的来历,我马上便失去了再问的兴趣。
林巧儿神色有些担忧,看着我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我问她怎么了,就在她准备说话的时候,老太婆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我转头看了看,发现所有的绳子都已经浸过了那种汁液并且连成了长长的一根,那些柳条也箍成了一大圈。他们把绳子的一头缠在了我腰间,把那捆箍好的柳条斜跨在了我肩膀上,然后拉着绳子把我放下了山坡。临下去时,老太婆给了我一把白纸扎成的小旗子,也没说怎么用,只是叫我装好,不要掉了。
就这么的,我慢慢的下了陡坡,摸进了浓雾笼罩的雾气深处,一开始我还能转头看见后方的人影,但随着坡度的降低,我越发的深入密林深处,雾气也越浓,再往后看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受阻的视线加上寂静的环境,我心里开始焦躁,一想到身边的这些大树上面很有可能悬挂着尸体,我便本能的开始恐惧,越是害怕,就越忍不住抬头往树梢上看。所幸的是,雾气很浓,而这些树都是槐树,很高,完全看不清上面的状况。
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往下走时,忽然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声音在左侧不远处响了起来:“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