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松通往铁力的公路边,有一座破破烂烂的三间砖瓦房,院子里和屋里堆满了捡来的塑料瓶子,一个四十来岁面容憔悴的男人正在一瘸一拐地拾掇瓶子,身后还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安心河失踪了一年多的董小五。
董小五自从母亲去了兰西后,无法生活的他便开始四处盗窃,有一天夜晚他窜到前院的食杂店撬开店门,溜进去正在偷盗食品和钱物时,没想到被正从外面回来的主人给逮了个正着。
店主人非常愤怒,一面骂“你他妈的敢偷老子,你平时欠的五百多元到现在还没还,现在居然还敢来偷,真是个白眼狼,妈的打死你!”
骂完抄起木棒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把董小五打得头破血流。
董小五拼命挣脱出来,逃进了他大哥的家中。
正准备睡觉的董小山和妻子以及儿子看到他的这副模样都给吓得不轻,董小山连忙询问:“小五,你咋这副模样?是被人给打的吧?”
董小五尚未回答,那个店主人已经提着木棒追了进来,直奔董小五而来。
董小山见势不妙,急忙挺身拦住对方,同时厉声问道:“刘秋子,你怎么回事?提着木棒到我家里撒野来了?”
刘秋子指着董小五气愤地叫嚷:“你弟弟干的好事!这穷鬼刚才居然撬开我的店门进去偷东西,幸亏我回来的早,不然非被他给偷了不可!他平时没钱买东西,我好心地把东西赊给他他不领情也就得了,居然敢来偷我,今晚这事非得给个结果不可,不然没完!”
听了这话董小山一家把目光转向董小五:“五子,你真的去偷人家东西了?”
董小五捂着流血的脑袋:“我、我是饿的,我实在没办法。”
董小山:“没办法?没办法你就去偷?人家好心地让你先赊着,他是看你没钱才赊的,可你倒好,居然去偷人家!这都乡里乡亲的,你怎么好意思去偷人家!”
接着又对刘秋子好言劝慰:“秋子,这都是我这个没出息的弟弟的错,我在这里替他向你诚恳地道歉;但是你不该把他给打成了那个样啊,我看了又心疼。”
刘秋子火气消了一些:“我也不想打他,可是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已,你说吧,他欠的那五百多元怎么办?”
董小山:“这点钱我替他还给你,不就五百元吗,但是你可不能再打他。”
这时董小五插嘴说:“这钱不能给,你把我脑袋给打坏了,得送我去医院看病。”
刘秋子:“你活该,那是你自找的,哼,还让老子送你去医院,想得倒美!”
董小山从兜里掏出三百元,他一边数一边对妻子说:“我兜里就三百,钱不够,你再取二百元。”
刘玉芬很不情愿地:“家里也没多少钱,现在哪家都没钱,为这事掏钱真不值当。”
但她还是从自已的衣服兜里掏出二百元递给了丈夫。
尽管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董小五在村里已经无法生存,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女儿来到红松流浪,并且住进了王发遗弃的三间破房子里,平时就靠捡拾废品谋生。
时近中午,苗苗见爸爸还没有做饭的意思,饿极了的她忍不住小声对董小五说:“爸爸,我饿。”
董小五闻声回过头来瞪着他女儿:“饿、饿、一天到晚就知道饿,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他的大嗓门把苗苗吓得直哆嗦,再也不敢出声。
这时董小芝一家、董小艳一家以及董小兰和儿子手里提着桔子和蔬菜从外面走了进来。
董小艳的女儿彤彤看见苗苗立即欢快地跑过去,她笑嘻嘻地对苗苗说:“姐姐,你干啥呢?和我玩啊。”
苗苗胆怯地偷偷望了一眼爸爸,又看了看彤彤,小声地说:“我不想玩,我饿。”
她的话被董小芝听见了,董小芝便问董小五:“五子,苗苗说她饿,这都中午了你做没做饭给她吃啊?”
董小五闻声停下了手里的活:“还没有做饭,你看我这不忙着呢吗。”
董小艳:“再忙也不能忘了做饭啊,侄女才多大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说小孩就是大人一顿不吃也会饿得不行。”
董小五听了十分反感:“你要是饿的不行了快回家去吧,到这里来说道我来了,吃饱了撑的!”
这时刘忠见妻子惹火了小舅子,连忙打圆场:“这都是忙着干活忙的忘了时间,谁都有一忙起来就忘点的时候,午饭正好现在就做,你看我们买了菜,一会就能让外甥女吃上饭,都别急,都别急。”
董小芝从塑料袋里拿出两个大桔子,先给了苗苗一个,又给了彤彤一个,然后蹲下身子怜爱地看着她:“苗苗,姑知道你很饿,你先吃个桔子,姑马上就给你去做饭。”
说罢就向厨房走去。
苗苗拿着桔子,却怎么都扒不开皮,急的她不知怎么是好。
董小兰看见了便从她的手里拿过桔子,剥去皮,把桔子递到她的手里,接着又把彤彤手里的桔子也给剥去皮。
苗苗大口地吃着酸甜的桔子,她实在饿坏了。
祝大全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先给了刘忠一支,然后又扔给董小五一支:“我们那家胶合板厂昨天关门了,看那样子都干不下去了,我的工资也都给拖欠三个月多了,三个多月一分没给,这可咋办。”
刘忠喷出一口烟:“现在所有的企业经济都不景气,不少厂子都关门了,那些没活干的都去外地打工去了,还有的去了俄罗斯。”
祝大全:“可不是么,我要是也壮一些多好,可我这身子骨也太单薄了,那些力气活我跟本就干不动,不然的话我也出去打工了。”
刘忠:“别急别急,我猜你那厂子就算倒闭了也没什么,何况家里不是还有大姐在做衣服补贴吗。”
祝大全抽着烟:“那哪行啊,我一个大老爷们不能挣钱养家,光靠她不行。”
刘忠:“你会电工技术,走到哪还混不上口饭吃,我听说柳树那边要扩建一座工业园,到时候肯定需要电工,你就不愁没钱挣了。”
祝大全听了很高兴:“是吗,你是从那里听来的?”
刘忠:“是在办公室里听同事说的,据说目前已经开始动工了。”
董小五:“你们都可以找到机会去挣钱,可是这些好事和我无关,我腿有毛病,走到哪里都没人要。”
董小兰:“是啊,妹夫,你看我老弟腿不行,他该怎么办?难道就一辈子捡废品?”
董小艳:“应该可以申请低保,我们家不远的地方有一户人家也是低保户,可是那户人家家里并没有残疾人。”
董小兰:“你们看,连这没有毛病的都加入低保户里了,咱们小五为啥不是低保户呢?”
刘忠:“要想成为低保户首先得是本地户口,小五的户口落下了么?”
董小五:“没有落下,我现在还是安心河的户口。”
祝大全:“那就先把户口起到这边呗,这样你就落下户了。”
董小五:“我哪有钱起户口和落户啊,林场那边我根本不敢回。”
刘忠听了好奇地:“为啥不敢回啊?”
“这。。。。。。”
董小五语塞。
董小兰和董小艳看见他那副窘样,连忙替他回答:“是、是这样,我哥欠了别人一点钱还不上,还被那个人给打过,所以他一直不敢回林场。”
刘忠:“有这回事?不过他不回去起户口的话就不能在这边落户,也就进不了低保队伍,这户口是非起不可的了。”
董小芝在厨房听了:“妹夫这事好办,我大哥就住在林场,等我以后有时间去找他商量商量,肯定能给起过来。”
随后她擦干双手走出来招呼苗苗:“苗苗,姑给你做好饭了,快过来吃吧。”
又对彤彤和其他人说:“大家都吃饭了没?没吃的都进来吃吧。”
苗苗一听有饭吃了,一边往屋里跑一边高兴地叫着:“有饭吃喽,有饭吃喽,我要吃饭。”
但是刘忠和祝大全以及董小兰董小艳并没有去吃饭,只有祝松林和王强加上董小五走进了屋里。
董小芝看着两个妹妹有些伤感地说:“要是咱大妹还活着该多好,还有咱妈和龙龙,也不知咱妈在大妹夫家里过得怎样了。”
董小兰也难过地:“是呀,那个可怜的二姐,要不是她正犯着病又正好遇上那个该死的司机,哪会年纪轻轻的就走了,还害得外甥没有妈。”
董小艳:“以前咱们条件都不好养不起咱妈,现在大家都过得象个样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丈夫和祝大全:“不如把咱妈给接过来,这样咱们照顾着也方便。”
听了这话刘忠和祝大全不约而同地表示:“行,行,没意见。”
董小芝:“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么以后和咱妈商量一下,看她愿不愿意来这边。”
董小艳:“咱妈肯定愿意来,这边有这么多亲戚,在哪边只有二姐夫和外甥,多孤单那。”
董小兰:“就是,还是接过来好,哪怕咱姐几个轮流养她呢。”
祝大全:“看咱妈的意思,如果回来了当然好,要是不愿意来说明咱大妹夫和外甥对她比咱们好。”
这时王强和祝松林吃完饭走了过来,王强:“妈你们在说什么呢?是不是在商量把我姥从兰西那边接过来?”
董小兰:“是啊,你想不想你姥?”
王强尚未回答,祝松林抢着说:“想,要是我姥也在这里那该多好啊,现在我们都能挣钱了,我想给我姥买点好吃的。”
刘忠高兴地:“你有这份心就行,百善孝为先,你姥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感到高兴。”
接着又问:“外甥,你现在干啥呢?”
祝大全:“他一直在电业局上班,他的技术还是我教的。”
刘忠:“有出息,好好干,注意安全。小强呢?”
王强:“我一直在柳树的一家酒楼里当厨师,每天围着灶台转。”
刘忠赞许地:“好样的,都很能干。”
董小芝把目光望向远方:“他俩都有了各自的工作,咱们又可以互相帮助互相照顾,可是咱妈和龙龙以及大妹夫呢?也不知现在过得怎样了。”
LX县某村旁的田野里。
王发和儿子王龙正在收玉米,不远处的地头边还停放着一辆崭新的小四轮拖拉机。
爷俩一边劳动一边愉快地交谈着。
王发:“今年的年景不错,你看咱家苞米一穗穗的又粗又长,米粒金黄瓷实,我估摸着一亩能比去年多收了那么一二百斤。”
王龙:“嗯,是长得不错,可是从春天种下到夏天的除草和培垄也把咱们累的够呛。”
王发:“你这话说的,不好好待弄哪能长得这么好,你以为把种子往地里一扔就完事了?何况这点苦跟咱们在红松时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王龙:“爸,快别提那边了,一提起我就心里不是个味儿,以前咱们在那边你累死累活的也只能混口饭吃,特别是我妈把命都给丢在了那边。”
王发的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你妈命苦,要是她没有精神病该多好,也就不会早早地就没了,要是她还活着,咱们一家三口一块儿扒苞米,那该有多好。”
王龙:“前两天我大姨还给我姥来过电话呢,她说她们都怪想我姥的,问我姥在咱这边过得怎么样,还说要把我姥接到她们那边去。”
王发:“那你姥是怎么说的?”
王龙:“我姥说她在这边过得很好,不想给她们增加麻烦,又说等秋收过后她会回去串个门。”
王发:“这样也好,等忙完了这一阵子咱爷俩一块儿陪着回去看一看。”
王龙却把话岔开了:“爸,不说这些了,我咋好长时间没见你喝酒抽烟了呢?”
王发笑眯眯地注视着他:“我把酒和烟全都给戒了,为的是多给你存两个钱。”
王龙:“给我存钱干什么?”
王发:“给你娶媳妇。”
安心河董小山家。
刘忠正在和他商量给董小五起户口的事项。
刘忠:“大哥你在本地熟,场里的领导你也都认识,我人生地不熟的还得你多帮助才行。”
董小山:“这事好办,再说是给我弟弟办事我能不帮吗,一会我陪你到所里找领导给开个证明,盖上章,然后你拿着证明和户口本回你们红松,估计很快就能落上户口。”
刘忠:“只要手续齐全落上那是十拿九稳的事。”
这时一边的董小山儿子董开源突然晕倒在地上,“扑通”一声把正在谈话的两个人给下了一大跳。
正在厨房里洗衣服的刘玉芬听见后连忙跑了进来,一边惊恐地叫着“小源,你这是怎么了”,一边和丈夫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坐到沙发上。
董开源脸色苍白,对于妈妈的叫声没有任何反应。
见此情景三个人全慌了手脚,董小山一边对妻子说:“你快准备准备,马上送他去医院,要快!”
接着就背起儿子向门外冲去。
刘忠见状也急忙跟了出去,他扶着董开源边走边问:“他这是咋了,怎么好好的就昏倒了呢?”
董小山:“我也不清楚,这半年来他总是没精神,也不爱吃饭,有时还流鼻血,止都止不住。”
刘忠:“那就送到林业中心医院检查检查,最好没什么大病。”
董小山:“也只能这样了。”
柳树市林业中心医院内科病房。
一系列的检查下来后,主治医生手里拿着化验单一脸严肃地对他们说:“你儿子患的是白血病而且病情很严重,需要马上进行治疗,谁是家属?请先在协议上签字。”
董小山夫妇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刘玉芬焦急地:“什么?医生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儿子一向好好的怎么会得上白血病呢?”
医生:“没有弄错,经过我们的化验你儿子的血液里存在大量形态异常的细胞,这种异常的细胞不断地增生、抑制和破坏其它正常的细胞,造成贫血、脸色苍白、虚弱和容易出血等,而白血病又分为急性和慢性两种,你儿子患的是急性白血病。”
董小山:“那么这种病能不能治好啊?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治好?”
医生:“这不好说,一般急性的短则二十来天,长的一个月。”
刘忠:“那么你们准备采用什么样的方法治疗?每个疗程的费用多少?”
医生:“主要是静脉给药外加化疗,费用吗,一个疗程一个星期,费用大约二万。”
听到这里刘玉芬不禁叹息起来:“七天就二万,二十多天少说也得六万元,上哪里去整这么多钱呀!”
董小山:“先把儿子的病治好再说吧,钱我想办法去凑。”
刘忠:“就是,先把外甥的病治好,把病治好了比什么都强,钱没了还可以再挣。”
董家三姐妹得知侄子患了重病的消息后纷纷赶到医院来探望,每个人都拿了一千多元交给了董小山,就连董小五也把自已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二百多元托大姐给捎了来。
在病房里,姐妹几个高一句低一句地安慰着自已的大哥和大嫂:“哥,嫂子,别难过都想开一点,虽然咱侄子得了白血病,但是我相信他会治好的,有我们这些人帮助咱们一定会治好他的病的。”
董小芝说。
董小兰:“是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咱们这么多年什么坎没经历过,还不是照样过来了吗。”
董小艳:“以后我们会天天来这帮你们照顾他的,反正离这也不远。”
董小山见她没带彤彤,便问:“外甥女呢?”
董小艳:“我没带她来,把她留在老哥那和苗苗玩呢。”
刘玉芬:“谢谢妹妹们,嫂子知道你们过的都不富裕,给你们增添负担我真的过意不去,唉,我以前也太小心眼了,你们遇到困难时我还反对你大哥帮你们,嫂子对不住你们。”
董小芝:“大嫂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谁有了困难大家互相帮一把也就会过去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董小山:“你们姐几个也很困难,有这份心就够了,治病这钱还是由我想办法凑,我想先把房子卖了,不够的话再去别人那借。”
董小艳:“那房子能卖几个钱啊?何况卖了房子你该没地方住了。”
董小山:“先走一步算一步了,没了房子就先租个房子住着,其实就算把房子卖了也不够一个疗程的。”
刘玉芬:“就这么的吧,我同意。”
董母听说孙子得了白血病,急得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天她把自已多年积攒下来的五百元掏了出来,她用颤抖的手把那五百元交到王发的手里:“小源得了白血病,听说要治好得六万呢,为了治病小山把自已的房子都卖了,这是五百元,钱是少了点,但是我也只能拿出这么多了,你替我给小山汇去。”
王发犹豫了半天:“行,妈我知道这是你从嘴里给抠出来的,我再加上二千,下午就给他们汇过去。”
这时王龙也拿出三百递到爸爸的面前:“爸,这是我这几天帮别人收苞米挣的,钱不多,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帮我汇去吧。”
在大家的帮助下董小山夫妇总算是凑够了第一个疗程的费用,儿子的病情有所好转,可是还有两个疗程的费用没有办法筹措,一想到这些董小山心里就感到愁苦郁闷。
这天他在小酒馆里喝了几杯酒,然后就骑上摩托车向红松的方向驶去,打算向朋友再借些钱。
没想到在半路上由于速度过快,摩托车冲出了路基,他连人带车摔进了路边的沟里,昏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床上,左腿、左肋缠满了绷带。
见他醒过来了,刘玉芬不禁哭出声来:“你个死鬼,你咋开那么快呢?咱儿子还等着治疗呢,现在又加上你,我没法活了,我没法活了啊!”
董小芝她们也慌了手脚,连忙扶住她安慰:“嫂子,千万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有我们在这帮你顶着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刘玉芬泣不成声地:“我的命咋这么苦呢,这儿子还没治好,丈夫又给摔成了这样,这叫我可咋过啊!”
董小艳:“嫂子,咱们是够倒霉的,可是和别人比起来还算轻的,人家一千多万都被败光了,还不是好好地活着吗。”
董小兰:“这人是谁啊?”
董小艳撇了撇嘴:“还能谁,于峰他爸爸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