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大感头痛,那绿衣女子眼下正巴巴地向慕容弦倾诉相思,她这一去,若是打断人家,导致年纪轻轻就抑郁成疾,伤了肝脾,委实罪过。
她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先到不远处花园小径上避一避,慕容弦果然不是一般人,大约看出她的心思,不紧不慢道:“宫闱重地,若是被守卫瞧见了,脑袋大概要搬家了。”
琉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便应了他一声,要脸还是要命?她抬头望了望天,自然是要命。
待琉璃反应过来自己是磨蹭走过去,还是疾步跑过去时,才发现自己已微微喘气地立在慕容弦的身侧,果然生命诚可贵,看戏别嫌累。
阳光扯破云层照下来,回廊里金光耀眼,琉璃望着面前的绿衣女子,云髻高耸,妆容清丽,款款一站颇有大家风范,却双眼通红,微微垂了头望着慕容弦,眼神里饱含仰慕凄楚。
这个女子她确实认得。
可没想数日不见,竟变了身份,这身份好像……还有些尴尬。
慕容弦惬意地坐在轮椅里,单手撑颔,面对美人的深情表白,却置若罔闻,如此坐怀不乱,一看就是久经情场的老手。
琉璃心中疑惑大生,可面上却装得十分恭谨,毕竟说到底这也是人家两个的私事,说大了也是皇家的家事,诚然和她这个小婢女没什么关系,最多就是她没未卜先知的能力,来的有些唐突。
可绿衣女子却时不时瞥琉璃一眼,眸中似乎有些嫉恨。
慕容弦轻飘飘瞧了眼琉璃,挑眉道,“还不见过蓉贵人?”
琉璃牙一酸,亲厚地冲陆蓉一笑,垂首行礼,“奴婢见过贵人。”
侍妾没做成就罢了,琉璃本以为陆蓉好歹能捞个慕容弦的弟妹做一做,起码也算平辈,可没想竟然一跃成了慕容弦的后妈,这阶品晋升的,短短数日,已飙到了隔代的程度,确实匪夷所思。
陆蓉面色苍白地望着慕容弦,急急上前一小步,轻轻哭出了声,“王爷之前告诉我,她是你的夫人,我信以为真,原来她不过是个婢女。我比她不知强出多少,王爷当初为何不让我留在身边服侍?”
琉璃心中一惊,诧异地望着她,陆蓉也瞥她一眼,眉眼松开,眸中依旧倔强得不忿。
慕容弦淡定拉着琉璃的衣袖,往他身边靠了靠。
无视陆蓉惊恐的眼神,慕容弦慢悠悠抚平衣袖上的几道褶子,平静道,“蓉贵人,你私下告诉裕王妃酒州的事,特意说明琉璃假扮本王的夫人,借裕王妃的手除掉她,这样的耍弄心机,本王怎会把你留在身边?裕王妃倒是守口如瓶,以为在宫中又多了个靠山,若你们当真一见如故,那本王明日就打发她到宫中来陪你常住,父皇那儿你放心,本王自有说辞。”
琉璃手抖了抖。
陆蓉身子一僵,嘴巴张的能塞下个鸡蛋,脸色惨白地要下跪的模样。
慕容弦慢条斯理地揉了揉额角,看起来十分高深,却不再说话。
琉璃本以为是一场痴情女的表白戏,没想到中途竟然升级到恩怨情仇的高度,觉得确实费脑子,不过情窦初开的少女耍点儿心机本不过分,更何况慕容弦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久经沙场的花魁子曦都把持不住,更何况养在深闺里的陆蓉,想安守本分堪比登天还难。
她想随便寻个尿遁的理由先离开,待下去没什么必要。
可没想她身子微微一动,陆蓉却干脆一把扯着琉璃的袖子,手紧紧抓着琉璃的手腕,泪眼凄楚地望着她,实际琉璃却根本挣脱不掉,“琉璃,说到底你也没伤着,我如今虽做了贵人,可在宫中阶品太低,任谁都能欺负,我只是心里不平衡,没真要伤你的意思,你帮忙在王爷面前说几句好话,千万别让皇上杀了我。”
琉璃皮笑肉不笑地推陆蓉的手,可陆蓉依旧死命抓着她不放,琉璃倒抽一口凉气,违心道:“那件事既然过去了,王爷就算了吧。”
慕容弦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又默了默,拉着琉璃空闲的手往怀里一扯,陆蓉只能将她松开,琉璃踉跄跌入慕容弦怀里,急忙起身,干笑两声,“我站着……站着就挺好。”
陆蓉刚松口气,慕容弦一双漆黑如寒潭的眸子紧盯着她,看不出情绪,“当着本王的面动歪心思,贵人以后还是悠着点儿。”
陆蓉如遭雷劈,惊惶将双手拢在衣袖中。
琉璃没想到慕容弦腿脚不便,眼神却十分好使,欣慰地想拍手称赞,终是忍住了。
她觉得一切的根源都在于陆蓉太死心眼,分明麻雀变凤凰成了后妃,却还惦念着慕容弦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搞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离宫时,陆蓉依旧被慕容弦震得够呛,沮丧地靠着廊柱垂泪,“我到底是个没福分的,在你心里连个卑贱的婢女都不如。”
琉璃对此深表遗憾。
抬头望了望天边的落日,眼看就要天黑,刚一脚踏进王府,久不吭声的慕容弦皱了皱眉,“你方才为何替蓉贵人求情?”
琉璃傻傻看着他,停下脚步,“王爷你又没打算真把她怎样,我不过顺水推舟而已,不是吗?”
慕容弦手揉额角专注地望着她,“本王以为你是担心,我处置她,会对我不利,所以才阻止。”
“这个……”琉璃眨巴眨巴眼睛,故意拖长了声音,诚然她心里却是没这个想法,毕竟也想不了这么深远,慕容弦好歹也是个王爷,陆蓉不过是个新晋的贵人,在皇帝心里,绝无可能和慕容弦抗衡,所以琉璃从没担心过慕容弦的安危问题。
可她这样想的,却不能和他如此说,毕竟慕容弦习惯被人捧着,这样太打击自尊心了,她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刚要开口,慕容弦却打断她,“你对我从没真正上心过。”
琉璃觉得十分委屈,她巴巴地将代王赠的玉佩送给他,还经常为他下厨做饭,这些都是她从前不曾做过的,可慕容弦似乎习惯被人侍候了,对这些微小的事并不在意。
他面无表情地一扬手,步凡不知从哪儿飘过来,生生吓了琉璃一跳,推着慕容弦就往回廊走,琉璃觉得还是不要让他心情郁结得好,她疾走几步跟上,神采奕奕地挡在他的面前,他紧抿着嘴唇,周身散着冷冽的气息,她干笑一声,冠冕堂皇地道,“救命之恩如海深,我自然是将王爷放在心尖尖上捧着的。”
本以为慕容弦听了她这样的表白会十分欣慰,却不想他的神色一黯,缓缓道,“琉璃,你是故意来气本王的吗?”
琉璃脑中咔一声,似被什么碾过一般头疼了下,慕容弦眼中透出一丝颓然苦涩,步凡撇了下嘴,恶狠狠瞥了琉璃一眼,推着慕容弦擦身走过她的身边。
疑惑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琉璃疲惫地垂下头,本想拍慕容弦的马屁,难道拍错地方了吗?
窗外凉风习习,天黑黢黢的,琉璃抱着云被坐在榻上,曲着双膝望着床帐发呆,听说慕容弦入宫探望太后,今夜就不回府了。
她想了良久,打了十来个哈欠,却睡意全无,终于躺下打算睡觉,拦腰盖着云被,闭上眼睛,眼前闪过的都是慕容弦的身影,她心里没来由地抽了下,难道同他在一起困觉久了,竟困出习惯来了,偶尔没他在旁边待着,她竟睡不着了吗?
心下一阵烦乱,琉璃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次日正赶上顾水莲回府的日子,琉璃一大早就跟着众人一起,目送裕王妃出了王府,又上了马车,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刚一个转身,却见管家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出现在她眼前,满脸堆笑地瞧着她,“听说王爷都带你见过瑜妃娘娘了。”
琉璃边往后厅走,边点头,“是见过娘娘,不知管家有何事吩咐?”
管家捻须甚是满意地点点头,眼瞅着琉璃走出三步远,管家忙跟上,挡在她的面前,琉璃走得太快,差点儿撞到他老人家身上,她心有余悸地抚了抚心口,后退一步,“您老人家身子果然硬朗,您没闪着腰,倒是要把我吓个半死。”
管家涨红了脸,笑得胡子稍都在颤抖,“瑜妃娘娘都见过你了,看来你和王爷好事将近了,如今王妃都着急回顾府商量对策去了。”
琉璃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瞧着管家那得意的模样,她实在为难,和他说太多也没什么用处,只能任由他随意说。
倒是廊柱后闪出一抹青色身影,远远地瞅着琉璃,时不时地给她招招手。
琉璃客气地侧身道:“我刚想起还有羹汤没做好,就先告辞了。”
管家立马赔了笑脸给她让道,由衷赞叹道:“王爷还没回府就忙着为他熬汤,果然心细,好手段。”
琉璃刚走两步,听到他的话,哆嗦了下,差点儿崴了脚,管家眯着老花眼摇头,又感叹一回,“太过毛躁,还欠火候。”
琉璃来到廊柱边,青色身影拉着琉璃的衣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王爷王妃都不在府中,琉璃,你能帮我,让我见一下萧大哥吗?”
琉璃呆了呆,忍不住劝导两句,“小姐,王妃前脚刚走,我们就在王府幽-会萧将军,有失妥当吧?”
她实在佩服沈如眉的胆色,真当王府除了裕王和裕王妃,其他人都是睁眼瞎吗?遇事太沉不住气,也不怕被人瞧见,先把她拉出去浸-猪-笼。
沈如眉目光炯炯望着她,“自然不能在王府,我听说萧将军近来常去个好地方,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琉璃不假思索道:“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