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样会不会被告逼良入府?”
杏儿盯着琉璃,小声嘀咕。琉璃不理她,继续装睡,旁边正手忙脚乱扒琉璃衣服的婢女红梅,更是懒得搭理她,边扒还边赞叹着衣服质地不错,又软有滑。
卑鄙啊!
初春的天气,让她凹这样的造型!
红梅侧首白了旁边一眼,用手臂撞撞杏儿:“发什么呆啊,快把卖身契拿来,让她按手印。”
琉璃忍着想掐死她俩的冲动,心里怒道,“大姐,按手印也没必要这么粗犷吧?”
杏儿明显经验不足,有点儿害怕,胆怯地握着琉璃的手在卖身契上按下手印。
大功告成!
下一秒她就被两个婢女换上衣服,举止极粗鲁,言语极得意:“啧啧,总算找到个替死鬼,陪三小姐进王府了……”
琉璃淡定地闭着眼,极大度地听着她们发表成功感言,仿佛卖身契和她全然无关,穿上衣服暖和后,她竟然有点儿犯困。
她并非装的,自从离开龙渊阁后,她都没正儿八经睡过一次觉。
郁闷啊!
想她堂堂龙渊阁的大小姐,那待遇可是堪比公主一样的尊贵,如今竟沦落到待在这破落小院,被人胁迫签卖-身契的地步,可悲啊。
她并非有意抬高自己往日的身价,和公主一较高下,事实的确如此。
而给她这个莫大殊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龙渊阁的阁主,银烨。
她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银烨,正逢家变,她那荣宠三世的朝廷御贡丝绸魏府,终于在一场大火中-宣告剧终,那火当晚烧得半边天都跟血染的一样。
除了琉璃,魏府二十七口人全赶着上阎王那儿报到去了。可怜她家本就沉冤待雪,没曾想朝廷还给安了个钦犯的名头,“私造炸药,通敌卖国”。
朝廷为天下苍生做出如此贡献,立马得到广大吃瓜群众的支持,魏府一夜之间成了逆犯,琉璃也无奈背弃祖宗,从魏灵儿变成了卫琉璃。
她清楚的记得,熊熊大火中她瑟缩在墙角,眼瞅着一个个家丁婢女横七竖八瞪大眼倒在血泊中,她赶紧闭目先替自己念了两遍往生咒,在那种情境下还能如此超脱自然,琉璃忍不住感慨真真是天妒英才。
突然一双手臂环住她,将她凌空抱起,腾云般飞出了大火,琉璃抬头,愕然看到一个戴着银色半面面具的俊美少年,虽只看到他脸的下半部分,可他浑身散发的高贵气质,和漆黑眸子里的温暖笑意,莫名让琉璃十分心安,他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柔声道:“别怕,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第二天她又见到了那个俊美少年,他坐在龙渊阁大殿的正中座椅上,没戴面具,恍如天神般拉着她的小手,神色肃然地宣布,“从今日起,琉璃就是龙渊阁的大小姐,见她如见本尊。”
殿内外浩浩荡荡数百人匍匐跪地,恭恭敬敬地对她参拜行礼,只有琉璃扬起嫩出水的小脸,吓得泪汪汪地扯着他的衣袖。
教书先生教琉璃写的第一个字,就是他的名字——银烨,据传银烨家世显赫,还沾了皇亲,不过具体是谁,没人清楚,总之就是很厉害很厉害。
她很长时间才从魏府惨案的阴影中走出来,银烨也不嫌她拖油瓶,时时都要带着她,就连睡觉都在一个房间,尽管银烨比琉璃大了十岁,可银烨对她极尽呵护,让琉璃习惯得认为她日后的夫君定是银烨。
果不其然,十二年后,银烨告诉她,四月初九,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银烨特意送给她一块特制的木牌,郑重地交给她,算是定情信物,琉璃本打算让银烨带她到寺庙祈福,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却不想有大人物驾临龙渊阁,银烨不得空陪她。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她刚出龙渊阁,竟然被打劫了。
本以为她要被那群强盗劫财劫色,却不想强盗头子见到她身上掉下来的唯一佩饰木牌子,好-色流口水的嘴巴立马闭上了,瞬间一副快要跪倒膜拜的模样,忙让人给琉璃松绑,送她回龙渊阁。
悲催的,半道上却听说龙渊阁两天前被烧了。
银烨……下落不明!
而两个护送她的强盗,半路被人认出曾打家劫舍,倒霉地给官府的人拿了。两个强盗临走前偷偷将身上的两锭银子塞给琉璃用,并告诉她一路向南走,琉璃强忍悲痛,既没有哀怨地寻死,也没有狂躁地发疯,她的血液在身体里澎湃,坚信自己定能找到银烨。
一路上她女扮男装,生怕银子过早用光,只步行不坐马车,可依旧有贼眼认出她是女子,不要脸地想占她便宜。
幸好两个拿着破碗蓬头垢面的大汉救了她,还十分爽快地邀她入帮,据说他们势力强大,天南海北都有他们的人,他们定能帮琉璃找到银烨,说不定还能把魏府惨案顺带给平反了。
琉璃感激涕零,以示诚意拿出所有盘缠供他们寻人用,可他们太缺德,琉璃被他们忽悠进京城后,两个人竟然大海捞针般不见了。
可怜琉璃身无分文,跟他们待得久了,也几天没梳洗装扮,十分狼狈,蹲在墙角怒火熊熊,可没想到,竟然有大娘摇头叹气扔在她面前一个包子。
琉璃正好奇大娘是不是不小心丢的,却见一个灰头土脸衣衫破烂的少年跑来,一把从她手中夺过包子,狼吞虎咽吃了。
琉璃确定那少年定和那两个大汉是一伙的,他们果然势力强大,处处都有同行。本想让那少年给他们带话还钱,却不想少年斜眼啐了她一口,“哼,这年头还有人跟乞丐要钱,穷疯了吧你。”
琉璃先呆后傻再就不见人了。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街上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周围人急惶惶道,“裕王殿下,是裕王殿下的马车,快闪开。”
琉璃被人群挤到一个角落,只见六个骑马的护卫疾驰在前,后面则紧跟着辆华丽的马车,阳光下车帘被风吹开一个角,琉璃屏息瞧着马车里慵懒地坐着个男子,虽只瞧见个侧脸,可他身上却闪耀着万道刺眼的光芒,圣洁如仙,似乎还淡漠瞥了琉璃这边一眼,颇有派头地招手吩咐了一名护卫什么,紧接着那护卫怒喝一声,“裕王殿下亲临,乞丐自行避让三丈,若有违者——斩!”
说完,众人已扬起绝尘而去,倒是琉璃身旁的群众,跟躲瘟神一样离她数米远。
她抓抓头,突然想起自己的那身女装还藏在破庙的佛像后,趁着破庙没人赶忙换上,她可千万不能沦落成乞丐,万一被这个王爷擦咔砍头,着实不划算。
夜已漆黑,琉璃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实在走不动了,随意找个僻静的墙壁抱膝坐在地上,瑟缩着呜咽起来。
迷糊中听到沈府后门里两个侍女在商量着要招人,琉璃灵机一动,索性装晕躺在门口。
婢女红梅的声音隔着门传了出来:“实在没办法,就随便到城外破庙里找个小乞丐,让她跟着三小姐到王府,踏进王府的门,我们就算交差了。”
杏儿瞪大眼:“被王府发现了,会不会说我们强买强***良进府啊?”
红梅握紧拳头,咬牙道:“总之我不跳火坑,实在不行就把咱俩攒的嫁妆银子分给她一些,当青春损失费了。”
杏儿委屈地跺脚:“三小姐包吃包住,何时给过我们银子?”
红梅神色僵了僵,“入府时正好赶上大小姐出嫁,赏我们的,我从没动过,你的呢?”
杏儿摸着瘪瘪的肚子:“偷着给厨房王婶儿换馒头吃了,跟着三小姐常年吃不饱饭。”
两个人黯淡地红了眼,抱成一团互相安慰。
琉璃阴森森一笑,进王府?太好了,她既能暂时有个安身之所,说不定还能有机会为魏府伸冤,顺便还能打听银烨的下落,真是百利而无一害呀。
琉璃继续装晕,守株待兔,不信她俩不开门。果然没一会儿,门开了,她就这样狗血地被拖进了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