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六年我在技校兼职做老师,讲的是电路分析。这是一门枯燥的基础课程,特别是对于计算机班同学来说,尤其如此,因为她们都是女生。技校的学生是不怕老师的,如何吸引学生的注意力,使他们了解电的基本形态,就是我最大的任务。
我辞去其他的兼职,又恢复到三点一线的生活。上班、回家、讲课,每天拎着一个大大的挎包,里面装着学生的作业,备课的讲义,往返于工厂和课堂之间。
刚开始我采用的是填鸭式的讲课模式,结果发现学生不爱听,课堂满座率越来越少。后来我改换成自己的方式,将课程压缩到二十几分钟,剩下的时间自由讨论,可以广泛地议论各种话题,我居中引导。这种效果挺好,我这门课的成绩明显上升,课坐率达到百分之百,同时也让我感受到年轻人的朝气和思想的活跃。
和他们在一起,可以忘记自己的年纪。关上课堂的大门,就像能远离城市的喧嚣,得到心灵的洗涤。
儿子在一天天长大,老人在一天天的衰弱,特别是老丈人,已经八十多岁,每年都要在医院住上一两个月。人情礼落、照顾老人等操心的事越来越多。
老丈人十三岁就参加游击队打日本人。后来部队打散,他和另一位战友装成放牛娃,牵着牛到指定地点集合。可惜被日本兵发现,在一个小水沟前,他跨过去了,而另一个趴在沟沿上被日本人打死。后来进入大别山,参加了李先念的部队,接着又抽调到东北给一位师长当贴身警卫,直到六几年退伍,算得上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
我曾经在微博上写下一段话,说的就是老丈人这段经历:
青青河边草,碧水鱼嬉游。牵牛山野间,稚童笑语悠。忽闻枪声响,老牛血长流。遥见太阳旗,日寇举枪射。二人惊似鸟,拔腿飞如兔。枪声点滴响,脚下泥石落。突遇小河沟,一子飞身跃,一子中枪留。留者嘴含血,双目难闭合。跃者心怀恨,不敢稍停留。擦干眼边泪,毅然把军投。国弱民遭欺,年少驱虎兽。
老人没有文化,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扭扭歪歪的,还是师长教的,但他喜欢议论。现今社会的灯红酒绿和他在部队中受到的政治教育格格不入,所以他特爱骂人,但从未骂过*****,包括林*彪。
那年,他的一位战友在小孙女的搀扶下带着一篮子鸡蛋,颤颤巍巍的来看他。吃饭时在小方桌对面坐着,一口小酒,一滴烛泪,千万般心情在沉默中交流。
这位战友的家境不好,所以老丈人发布命令,要我们这些女儿女婿捐钱捐物。走时大女婿搀扶着老人,我搀扶着老丈人,由大女婿开车送老人回家。上车那一瞬间,老人拉着丈人的手:
“水生啊,这是最后一面啊。”
车子缓缓启动,老丈人潸然泪下。
那一年我的心情特别诡异,胸口总像有块大石头压着,说不出来的别扭,脾气也越发暴躁。我开始对自己的现状不满,对自己的工作不满,对自己这个人不满,也开始重新定位自己,重新审视自己。
零七年五月一号,我毅然辞去厂里的工作,应聘到一家物业公司当经理。工资从每月的两三千元降到了每月八百元,好在经过几年的打拼,我的存款上升到了六位数,所以工资的降低并没有影响我做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