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春节前后,基地的电网进行大规模改造。管委会通知各个厂矿施行限额送电,暂停生产,前后需要四十多天。厂部经过一番研究后决定放假一个月,在放假期间所有的员工享受每天二十元的基本生活补助。
家在外乡的工人纷纷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好好的过个团圆年。王姐的老家在四川一个山沟沟里,在她很小的时候,他们那个村发生了泥石流,大部分亲属和乡民都掩埋在泥石之下。成为孤儿的她和她丈夫被乡民政局送进了儿童福利院。
从老家出来这么多年,她因为生活窘迫,竟没有回过一次家,连惠惠的户口也是托老乡找熟人上的。丈夫去世这么多年,死亡证明书一直压在箱子底下,还没办销户手续。惠惠一直是寄读到初中毕业,连个身份证都没有。没有身份证就无法办理各种保险,财务上已多次叫她抓紧办理。王姐决定带惠惠回一趟老家,把这些琐碎的事都办了。
2014年的春节是最轻松,最祥和的一个节日,我们有充裕的时间和家人团聚和朋友聚餐,多年未去拜仿的亲戚可以一一走到,日子过的平静而充实。
可好日子还没过多久,厂长一个电话打破了我宁静的假期。电话中语气很急,说是订好了正月初十的飞机票,要我和他一起去趟四川。还没等我问清楚原因,便匆匆挂断了电话。这大过年的,去四川干什么?公司在四川也没有什么业务啊。
第二天小陈司机开着车来接我,厂长和厂长夫人曹大姐,还有公司的李律师都在车里等着。在车上我才了解,王姐在四川出了车祸,现在生死不知。
一行人从机场飞住成都,又从成都转几道车赶往当地医院。等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惠惠躺在病床上,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已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她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一些轻微的擦伤。在车子掉下悬崖的那一瞬间,王姐死死地把女儿搂抱在怀里,用血肉之驱抵抗着巨大的冲击力,用生命维糸着女儿活下去的希望,她却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而躺在殡仪馆那冷冷的冰棺中。
这个一生都在生存和死亡中挣扎的女人,不再痛苦,不再悲伤,带着对丈夫的爱,对女儿的眷念,带着一抹难得的微笑平静地躺在那冰冷的盒中。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对遗体进行了整理和化妆。我突然发现王姐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让人敬仰的女人。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贫穷和痛苦没有压垮她瘦弱的双肩,悲伤的泪水也没淹没她坚韧的毅力。一个平凡的女人,一个平凡的母亲,沒有留下一句话,就这样静静地逝去,就象一阵轻轻的风,轻轻地吹过,了无痕迹。
曹大姐忙着照顾、开导惠惠,我们几个忙着协商、谈判,处理后事。待遗体火化的那天,惠惠终于哭出声了,那声音撕心裂肺,直冲云霄。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承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苦难。我们都在心里默念:惠惠父母,你们若在天堂有知,一定要好好护佑你们女儿,让她一生平平安安,幸幸福福。
回到厂里,为排解惠惠孤独,几个女人轮流陪着惠惠住,同时也开导她,让她尽快从痛苦中脱离出来。惠惠表现出少有的坚强,对这些阿姨说:
“我一定会好好活下来,我会成家,我会生宝宝,我会把爸妈的血液流淌下去。”
这次事故竟奇迹般让她的腿大有好转,不需要拐杖也能行走自如,虽然有点跛,但不仔细看,和常人没有多大区别。
没过多久,厂里把惠惠调到实验室工作,一个月有两千来块钱,加上王姐留下的股金和刺绣收入,每月还能存个几千块。生活是有保障,但笑容却已不在,而这个却是我们无法给予的,好在时间是医疗心灵伤痛的最好良药。随着时间的流逝,笑容又慢慢爬上少女的嘴角,虽然让人觉得有些苦涩,有些心酸。
随着惠惠年龄的增长,大家开始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也有几个人要替她做媒的,但都被她一一婉拒。说来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怎么会连人都没见就直接婉拒了呢?难道她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直到有一天我小徒弟在我面前说漏了嘴,我们才知道老板外甥和惠惠好上了。
小伙子人长的不错,属于英俊儒雅型的,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实验室工作,个人能力非常强。从各方面综合来看,他的条件还是很优秀的。但要和惠惠谈恋爱,还必须经得住考验,因为惠惠不是哪一个人的女儿,她是大家的女儿。
几个婆娘轮番把小伙子拎去会审。可怜的小伙子,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他是阿姨审偷心贼,越审他心越慌。说实话,大家对他这个人是认可的,就怕他是年轻抱着一时好玩的心态。那段时间,大伙防他就跟防贼一样,根本不给他和惠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除非他把父母叫来确定关糸。
小伙子是诚心的,可他的父母并不赞成这桩婚事。小伙子没有屈服父母的意愿,而是瞒着他们,偷偷地和惠惠领了证。
简单的婚礼后,小俩口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一进一出,恩恩爱爱了。摆在他们面前的人生路还很长,在这条路上还会有种种不顺和苦难,还会有这样那样的沟沟坎坎让人跌跌撞撞。但学会坚强就一定会跨越千难万险,迎来幸福曙光。
王姐,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