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一声巨响,一个铜盆在地上跳舞似的转了几圈后终于停了下来。半身湿透的卓星儿望着在地下打滚的铜盆发呆,直到铜盆静止了她都弄不明白怎么紧紧捧在手中的一盆水会突然打翻了,而且整盆水还全都洒在自己身上。
“吱——”里屋的开门声让卓星儿回过神来,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悸,习惯性地赶紧抬起双手掩住了自己的头脸。
“你这遭瘟的死蹄子,明知道我在睡午觉还故意吵醒我……”卓陈氏手里抓着把扫帚从里屋冲了出来,她口里咒骂着手上也没有闲着,扫帚铺天盖地往卓星儿身上招呼。
卓星儿一边躲闪一边叫嚷道:“娘,对不起,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卓陈氏并没有因为卓星儿的求饶而停止打骂,对于她来说打骂卓星儿这个养女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更何况是在睡中午觉被吵醒,她的起床气无处发泄,只是使尽全力挥舞着扫帚满肚子的气全出在卓星儿身上。
连声解释讨饶没用,卓星儿也不求饶了,她半跪在地上认命挨打,眼泪成串的滴落在地上,她只能发出一声声哀号:“哎哟,哎哟……”
过了好一会儿,卓陈氏气出了也打累了,她双手叉腰吼道:“罚你一天不许吃饭,要是再出什么差错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后,卓陈氏转身回里屋继续睡觉去了。
卓星儿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身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她知道身上又伤痕累累了,而背部肯定皮开肉裂了。挣扎了好一阵,卓星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她蹒跚地朝大门口走去,快到了门口了,她发现一道身影正躲在门边往里张望着。抬起头来,卓星儿一点也不意外,她正对上卓兴旺同情的双眸,忍住伤痛朝弟弟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卓兴旺凑上前去伸手想扶住姐姐,可他的手刚碰到卓星儿的手臂她就露出疼痛的神色,他吓得缩回自己的手,瞬间他的眼眶红了眼泪无声地滴了下来。卓星儿摇了摇头,示意说自己没事,她越过了卓兴旺朝门外走去,卓兴旺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她慢慢离去。
天空是蔚蓝的,没有一朵云彩也没有一丝凉风,太阳在这属于它的鼎盛季节放肆地散发自己的威力烘烤着大地。虽然是夏天,但在这里却没有太多夏日的痕迹,由于树木葱翠十分茂密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只有点点光芒偷偷溜了下来;鸟儿在树梢间高唱低吟,一条小溪流淌着,溪水不时撞击到溪间拦路的石块,哗哗的声音似在为鸟儿们伴奏;这是树林深处一座人迹罕至的小山谷,好一处清幽的地方。
这时候,溪边却有位衣裳褴褛的小姑娘皱着眉头蹲在大石头上面盯着溪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难以抉择的大问题,如果走近的话就可以见到她的衣服上隐隐约约有着一道道的血痕。
卓星儿已经在这里蹲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了,以前每次受伤后她总是在晚上偷偷来到这里,要不是今天感觉到自己伤得特别严重她也不会大白天的跑到这里来。不过,现在卓星儿后悔死了,要是不想那么多现在不就能回家了,可是也不能怪自己,现在毕竟已经是十四岁的姑娘了,可不能像小丫头那般率性了。以前来过那么多次都没见有其他人出现,今天来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人到来,应该不会有人来。卓星儿站了起来再次左右张望一番后下定了决心似的把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肚兜,不一会儿,清澈的溪流中多了道嫩白的身影。
“呵呵……”一道清脆爽朗的笑声响起,打破了寂静,也使得林间的鸟儿受到惊吓四散飞起。
用双手掬起溪水喝了一口,卓星儿展露出灿烂的笑容,“好甜啊,真凉爽。”
卓星儿放松身体整个人平躺在溪流中,除了头部以外,她让自己的身体浸入了水中。如果现在有人见到了眼前的场景肯定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透过清澈的水面,只见卓星儿身上一道道青紫色的伤痕颜色正渐渐变浅,本来渗着血珠的伤口也在快速的愈合中。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本来伤痕累累的卓星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竟痊愈了。过了一会儿,当她再次浮出水面时露出了洁白无瑕的完美肌肤,就像从来没有挨过打也从来没有受过一丁点儿伤似的。
“啊……”一阵愉悦的欢呼,毕竟还是孩子,当身上的伤口愈合之后卓星儿仿佛忘记了一切的忧愁,她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她的手里拿着一方绿色的手绢擦拭着脸,放任自己尽情的嬉水,尽情的欢笑。
这个山谷和这条神奇的溪流是卓星儿五岁的时候发现的,那时候她被村里的顽童追打,慌不择路中她逃到这里而且还崴了脚,她本来只是想在溪流中洗洗脚而已,没想到把脚浸到水中不久发现脚竟然不疼了。后来又经过了几次试验,卓星儿发现这溪水真的有疗伤的功效,她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并以自己的名字将山谷命名为“星星谷”,从此以后,这里成了她疗伤的地方,也成为了她整个童年中最甜蜜的地方,是属于她独自拥有的天堂。
别看卓星儿年仅十三岁,卓家的家务活包括田里的农活都是她一肩挑起。尽管卓星儿已经是尽心尽力了,无奈霉运好像一直跟随着她,三天两头她不时好心办坏事。例如洗碗摔碎碗、做饭摔烂饭煲、就连下田干活都会出现锄头莫名其妙突然断成两截情况。
只比卓星儿小一岁卓兴旺则是在卓陈氏的溺爱下成长的,他在家里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书不读整天就和一帮大小混混在一起瞎胡闹,近两年来还染上了赌瘾,但幸好他的本质还不坏,对于自己的亲娘虐待姐姐也向来看不过眼,但他又无能为力。卓兴旺无心读书,倒是奉命送卓兴旺去私塾的卓星儿凭着超群的记忆力和自己的刻苦努力习得不少字,她经常一边干家务一边练习,有时候用手指沾水书写,有时候用扫把在地上比划,几年下来,没有人知道她不仅识字而且还写得一手好字。
除了偶尔捣蛋外,卓兴旺不时偷拿家里的东西出去典当,把当来的钱拿去和猪朋狗友一起挥霍和赌钱。当卓陈氏发现家里东西不见时,虽然她知道是卓兴旺干的好事,可是亲生儿子她可舍不得打,卓星儿就成了她发泄的对象。
每次发泄怒气的时候,养母卓陈氏总会随手拿起身边的东西一边追打着卓星儿一边咒骂她:“你这可恶的倒霉鬼,卓家不知道祖上倒什么霉了,竟招来你这个‘扫帚星’……”久而久之,大家都跟着她养母一样叫她“扫帚星”了。
虽然日子并不好过,但卓星儿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家,一方面是她真的不知道离开了这个家自己能上那里去,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心里明白,卓荣德是真正把她当女儿看待的人。虽然卓荣德在家的日子不多,但只要他回来卓星儿就感觉到了家的温暖,感觉到自己不是孤单的,这世间至少还是有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亲人的。
每当心里不痛快或者是挨打了,卓星儿流干眼泪后总会趁夜色跑到“星星谷”来,每次来她也总会跳进溪流中畅游一番,她还经常在水中把玩随身携带的绿色手绢。
这条绿色的手绢一看就是上好的丝绸底子;右下角还用白色的丝线绣着两棵栩栩如生的竹子,左下角则用与底子颜色相同的丝线锈了个小小的“绿”字,如果不仔细看或者用手摸根本就不知道这里还绣了这个字。这条手绢也是卓星儿童年屈指可数的甜蜜回忆,这就是五年前陆梓绿送给卓星儿玉米饼的时候那条包裹东西的手绢,这条手绢的存在让她感觉到自己也有一个朋友,所以虽然已经过去五年,这条手绢也略显陈旧,但它依然是她的宝贝。
与陆梓绿第一次见面一晃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那天过后,连续好久每天午后卓星儿都会跑到那棵大树下等候,她想见到陆梓绿,想对他说谢谢,想把绿手绢还给他,可惜她等了一天又一天,渐渐地她知道他不会再来了。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在卓星儿心中却似乎对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人有了期盼,他甚至成为除了养父卓荣德以外第二个让她牵挂的人。这几年,从其他人的口中卓星儿不时总能听到关于陆梓绿的消息,可是很奇怪,五年了,他们俩却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尽管如此,陆梓绿仍然是卓星儿童年记忆中唯一真心善待她的朋友。
童年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尤其是对于衣食无忧又养尊处优生活在富裕之家的陆梓绿来说更是如此,一转眼,他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年了。
虽然只有十三岁,但经过无数名师的悉心教养,陆梓绿看起来一副十足是少年老成的模样。几年间,陆梓绿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他已经厌倦了小孩子间的无聊吵闹打架,从十岁开始他突然发现了更有趣的游戏,那就是商场上的厮杀,于是在习文练武之余跟着父亲陆韶做生意成了他最大的消遣。谁也没有料到,陆梓绿像天生就会做生意似的,陆韶稍微点拨,他就心领神会,几年下来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他的帮助下“陆家庄”在几年间迅速壮大成为了省内有名的大商户,但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陆家庄”的生意表面上是陆韶在经营其实暗地里真正操纵经营的却是小小年纪的陆梓绿。
在摔断腿无聊地躺在床上休养的最初日子里陆梓绿的确挺惦记卓星儿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童,当他伤口愈后,因为他的世界有太多更精彩的东西,慢慢的他也遗忘了这段邂逅。
“少爷好!”
“少爷好!”
……
午饭后,陆梓绿信步在自己家里四处溜达,所到之处见到他的佣人都恭恭敬敬地朝他鞠身行礼。紧跟在陆梓绿身后的是老管家财伯,只要他一走动,身后总得有个人跟着。因为陆梓绿什么都好,对下人也和蔼可亲没有少爷脾气,但他从小到大就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经他手里的东西用完后随时随地随手一丢就完事了,这些东西小到日常用品,大到钱财古玩。
近几年陆梓绿开始打理“陆家庄”的生意,可他有时候甚至连生意上的账册也忘记丢在那里了,所以陆韶特地让老管家陆财专职跟在他身后帮忙收拾东西,免得经过他手里的重要的东西总是找不着。
走了一圈后,陆梓绿来到了花园,他挥了挥手示意紧跟在他身后的陆财退下。陆财见陆梓绿手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四处打量一番后,他确定周围也没有什么东西会被陆梓绿丢掉后就退到了远处。
双手交叉在身后,陆梓绿站在花园内的老槐树下抬头仰望着,刺眼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点点撒在他的脸上,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似的。陆梓绿突然想起了昨夜的梦,在他梦中有个白胡子老头腾云驾雾飘在半空中气得直跳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乐不思蜀把任务都忘记了,后来又飞来了个穿红衣服的姐姐,她把老头劝走了,临离去时,那红衣姐姐一边飞一边回头大声对他说:“师弟,你的日子是挺好过的,可你别忘记了那扫帚还因你而在人间受苦呢,你要快点去找她,有机会多帮帮她。”
那句话此刻仿佛又在耳边盘旋,陆梓绿心口一阵疼痛,他赶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奇怪了,由于自幼习武自己的身体向来很健康,也从来没有过心痛之类的毛病,怎么会突然心疼得如此厉害,更奇怪的是一阵过后就不再疼了,要不是此时自己的手还捂着心口的位置,陆梓绿几乎以为刚才的疼痛只是个幻觉。
“扫帚?”陆梓绿喃喃自语道:“是东西还是人呢?应该是个人才会用受苦这样的字眼。可是这个‘扫帚’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在老槐树下站了良久,陆梓绿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他只感觉到有股突如其来的心烦意乱。这时候,陆梓绿转过头来,发现身后不远处就是花园的围墙,自己好像许久不曾独自出去转转了,心念一动,他一跃而起翻墙而出,毫不理会身后传来的陆财急切的呼喊声。
跳过围墙离开家后,陆梓绿选择僻静人少的地方施展轻功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程,他才觉得心中的郁闷之气似乎发泄出来了,感觉舒服多了他这才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