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时,触不到,触得到时,却求不得……而终于得到之时,却怎么也留不长久。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命,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疼痛,习惯了失去。细细想来,也只有这些才是真正陪伴他上千年,一直不离不弃的……而那曾经拥有过的短暂欢愉反倒都像是一场梦,是假的。
“与我为敌,这就是你的决定?”
谢书林不语,只起身走到门前,抬头望天上云卷云舒,思绪不知飘往何处。
执念放下手中碗筷,走到他的身旁,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你又在想什么?”
“我也想有那么一次可以率性而为,像坠兰一样,虽失去了所有,但终能与暮羽携手走到生命尽头……我想了很久,或许我也可以这样。你说你不喜欢这片天,那我便做你一人的天;你说云天城不是你的家,那我便陪你四海为家。只是当我想通这一切时,你已经不可能再回到我身边了。”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怎么还是总想着得不到的东西呢。”
“当年一直责怪母亲不曾将我一起带走,才让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而当初将你弃下时怎就没想到会有今日……你一定很恨我吧……那么懦弱,那么没用。”
执念不语,听他这样淡淡地说着,不知是在说给谁听,声音那么轻,却句句扣在她心上。
上一次像这样静静听他说那么多话的时候,彼此都还在云天城。
她将胭脂送给了他,又劈手将他手中玉簪抢过……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却终是物是人非了。
“我刚踏入人界时很诧异,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界的传说在地界流传。那里的阳光比地界灼热太多,天地灵气也太过密集,根本不适宜魔族长久生存……我想,也许是因为魔界中八成地域都是暗无天日,毒烟盘怪树,天边鸣雷忽降,很多人并没有机会生活在日夜分明,有蓝天有白云的地方,所以才会向往人界……可是当我路过一处又一处城池,看过一处又一处风景时才知道人界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人界又是什么模样?”执念从未去过人界,只是一直心存向往,听说那里有一年四季,不像地界里风霜雨雪皆是在短时间里匆匆交替,之后便久久再难遇到一次。
“我说不出那里哪儿好,山还是山,水也还是水,可我却无时无刻不想着有朝一日能带你去看看……看看那些城镇中平平凡凡、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沿途上众多的风景……看看那被大雾缭绕的西凉,那里五族共存、以女子为尊;看看那了无人烟的北俱,入眼千里白雪皑皑……忘了说,我去时人界恰是八月,路径洪山便看到了连绵百里的血罂粟,将整座山都染红了”
“书林,别说了。”
真的够了,她已是不能再听下去……她的心已经不能再有片刻动摇,她的脚步也不能再有半分退缩。
“我多想带你去看一看……”
“我做不到。”
她做不到。
做不到陪他离开地界,做不到去看那些平平凡凡、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沿途上众多的风景。
那被大雾缭绕的西凉,了无人烟的北俱,八月诡红的洪山……她都不能一一路过。
或许,在有生之年她可以将这些风景统统看遍,可是沿途上陪伴她的人也绝不是谢书林。
“你多久走?”
“既然你还未思考便已将我彻底拒绝,那我也不必多留了……”
谢书林转身凝视执念许久,开口道:“多留几天。”
“……”
“想见见小忆吗……”
执念微微发愣,半晌后迟疑道:“苏忆?”
“嗯。”
“他……快十岁了吧。”
“嗯。”
执念不禁闭上双眼,也只有这样才能将泪水锁回眼中。
那孩子快十岁了……她与谢书林分别也有十年了。
十年的时间究竟有多长?
十年,对于妖或是魔都太过短暂。在数千年的生命之中,十年光景恍若瞬息,短暂到连一个早成笑话的诺言也无法遗忘。
可偏偏在这如此短暂的年月匆匆于指尖流逝之时能将心口裂缝无限扩大,让思念与怨愤无限拉长……明明是短暂的年月,却要将那日日夜夜痛苦消磨,偶有欢愉,却都不长久……这可算得上漫长?
她苦笑,也不知这十年究竟是短暂还是漫长。亦或许,好短暂,也好漫长。
“你要带他来见我吗?”
“你愿意见他吗?”
“当然。”执念眯着眼笑了起来,眼中流露丝丝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