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故事会(2020年2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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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传说

不必破的案

顾敬堂

大志住在黑沟村,从警校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市局做刑侦工作,跳出了农门。

大志的父亲贺老闷松了口气,二十多年没开晴的脸上有了笑模样。村里人纷纷起哄,让他摆两桌给大伙儿沾沾喜气。贺老闷爽快应下,定下时间后列了个名单,想把关系好的都叫来。

这天大志下班回家,见父亲正对着名单发呆,手中的笔在一个名字上画着圈,连儿子进屋都没察觉。大志一看,圈里写着“大孟”,他好奇地问:“爸,大孟是谁呀,让你纠结成这样?”

贺老闷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叹了口气,满脸苦涩地讲起一段骇人听闻的往事来。

二十六年前,贺老闷一家还没搬到黑沟村,而是住在偏僻的三道岔。在村里,和贺老闷关系最好的人就是大孟。也赶巧,俩人的媳妇同时大了肚子,又前脚后脚地生了大胖小子,可把哥俩高兴坏了。

大孟儿子满月这天,亲戚朋友在他家从中午喝到晚上,不胜酒力的人都走了,最后只剩下贺老闷。他酒醉三分醒,见孟嫂累了一天,搂着襁褓里的孩子在炕梢睡下了,便也想回家。谁知大孟已经上了头,隔着桌子一把拉住他:“她睡她的,咱喝咱的,不喝透不许走!”

贺老闷只好又坐回炕头,继续喝了起来。

两人舌头越喝越大,觉得炕头越来越热,烫得屁股疼。贺老闷随手从身旁划拉过来一个小包裹,垫在屁股底下,刚一坐下,他感觉有点不对劲,啥玩意这么软?他疑惑地把包裹从屁股底下抽出来,打开一看,顿时傻了眼:这哪是包裹呀,分明是襁褓,里面裹着大孟刚刚满月的孩子!

两人的酒顿时醒了大半。大孟一把将孩子夺到怀中,发现孩子的脸都黑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已经没了呼吸。他大声哀号,不住拍打孩子的后背,可孩子浑身僵直,毫无反应。

两人呼喊半天,孟嫂才被惊醒,发现孩子夭折后,发疯般喊叫起来,左右邻居都被惊动了,纷纷赶过来。

贺老闷脑袋里嗡嗡作响,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有年长的老人劝大孟夫妇道:“事儿已经出了,还是得顾活着的。夭折的孩子不能过夜,赶紧找地方埋了吧。”

大伙儿硬从大孟夫妇怀里抢过孩子的遗体,托一个老光棍抱到山里埋了;又拉起贺老闷,让他先回家,过后再商量该怎么办。

贺老闷回家后,和媳妇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他把全部存款取出来,凑了三万多块钱,硬着头皮来到大孟家,“扑通”跪下:“都是我惹的祸,要打要罚我都认。”

大孟扶起贺老闷,哽咽着说:“多少钱能买回孩子的命呀?谁也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孩子命短。钱我们不能要,你回去吧。”两口子死活不收钱,贺老闷没法多纠缠,只好心事重重地走了,从此不敢登大孟家门。

让这事儿一闹,大志妈妈回奶了,只好买来奶粉给大志吃。大志吃不惯,天天拉肚子,本来白胖的小孩儿很快变得面黄肌瘦。

过了几天,孟嫂忽然来了,看起来神经兮兮的,显然受了很大的刺激。她看着炕上的大志,脸上露出苍白的笑容,伸手将他抱了起来,在贺老闷夫妇提心吊胆的注视下,她竟解开自己的衣襟,把胸脯贴到了大志的嘴上。

大志高兴得手舞足蹈,咕咚咕咚地喝起奶来。孟嫂温柔地看着孩子,满脸都是笑容。

从此以后,孟嫂一天三遍来给大志喂奶,大志也越来越依赖她,连自己亲妈都不找了。

转眼七八个月过去了,有天孟嫂给大志喂完奶,大志竟然含混地喊了一声“妈”。孟嫂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忽然对贺老闷夫妇哀求道:“他叔他婶,你们把大志赔给我吧!”

贺老闷夫妇瞠目结舌,不知怎么回答。这时候,大孟从门外进来,拉着媳妇往外走:“咱还年轻,可以再生,要人家孩子算怎么回事?走,回家!”

贺老闷夫妇又一宿没睡,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这样实在别扭,干脆搬走算了。于是他们卖了房子迁到黑沟村,再没和大孟夫妇联系过。

这件事成了两口子的心病。贺老闷从那时起就没了话,他的外号就是这么来的。三年前大志妈妈因病去世,临终前还放不下,嘱咐老伴有机会打听一下大孟两口子现在怎么样了。

如今大志参加了工作,又勾起了贺老闷的心事,他有心邀请大孟两口子来参加宴席,又实在忐忑得很。

一段往事听得大志目瞪口呆,他皱着眉头思考半天,忽然说:“这件事可能另有隐情。”

大志分析道:“根据你的描述,婴儿脸色发黑,身体青紫,分明是窒息导致的死亡。你刚坐在婴儿身上就起来了,这么短时间,不足以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而且孩子身体僵直,也是死去最少一个小时才有的现象。所以我推断,孩子在你坐下之前已经死了。”

贺老闷琢磨半晌,眉头一点点散开了,叹着气说:“是这个理,你我知道就得了。人家也没难为咱,都过去这么久了,没必要再去掰扯这事儿了。”

解开了心结,贺老闷轻松了很多,不想节外生枝,就把大孟夫妇从名单里划掉了。

宴席这天,贺老闷在院子里放了五桌,亲朋好友热热闹闹地坐着。门外忽然进来个五十多岁的陌生老汉,兴冲冲地冲贺老闷喊道:“大贺,还认识老哥儿吗?”

贺老闷一回头,顿时激动起来:“哟,孟哥!啥风把你吹来了?”

老哥俩多年没见,说不出的亲热。寒暄了一番,贺老闷把已成为老孟的哥哥让到席上,又把大志喊过来相见。老孟拉着大志的手,眼圈忽然红了:“好小伙儿呀!俺家小子要是还活着,现在和你一样大,你得管他叫声弟弟呢。”

还是躲不过这个话题,贺家爷俩心里不约而同地“咯噔”一下。大志刚想说话,被父亲瞪了一眼,悻悻地闭上了嘴。贺老闷举起杯,满脸愧疚地说:“这事儿压了我二十多年,我对不起哥哥嫂嫂呀!”

老孟摆摆手:“老弟,你就没想过,孩子本来在炕梢,为啥后来跑到炕头去了?”贺老闷摇摇头。

老孟说:“过后我琢磨,你只坐了一下,咋就能把孩子坐成那样呢?恐怕他之前就死了。你嫂子睡觉爱打把势,有时候能把我蹬地上去,还经常把腿放在我胸口,把我憋醒了好几回。我怀疑是她不小心把孩子压死,又蹬到炕头去了。”

大志忍不住开口:“那你不早说?我爸可是背了一辈子包袱呀!”

老孟对贺老闷弯了弯腰:“对不住老弟。你嫂子那时候有点疯癫了,如果知道是自己把孩子压死了,恐怕连命都保不住,我实在不敢说呀!前个月你嫂子没了,我就赶紧打听你的情况,听说你家今天放席,这才有了由头过来。”老哥俩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搂脖抱腰地互相灌酒。老孟酒量还是不如老贺,最后被抬到炕上,打着呼噜睡着了。

天放了黑影,乡亲们陆续散去。贺老闷站在院子里久久不说话,大志问道:“爸,你咋又闷上了?”

贺老闷红着眼睛说:“你孟大爷不会不知道,那孩子当时被我一屁股把肋骨都坐断了,究竟怎么死的,谁也说不清!他现在这么说,是为了宽我的心呀。大志,你说啥也得去你孟大娘坟前磕几个头,你吃过人家好几个月的奶呀!”

大志红了眼圈:“好!等孟大爷醒了,我就认他当干爹,将来给他养老送终。”此时,他忽然觉得,两位老人身上的担当和宽容,比真相更加重要。

(发稿编辑:赵嫒佳)

一床棉被

崔建华

早年间,有个村二十里外的蛤蟆乡要建水库,让全县所有村支持,每村出三个壮劳力,三个月换一次。村里的老徐犯了难,这次轮到他去了,可他却出不了门。为啥?他家里穷得叮当响,全家五口人只有一床棉被,晚上睡觉,三个半大孩子和两口子挤在一起睡。

老徐去建水库,就得住在工地上,这大冬天的,必须带铺盖卷儿,可家里只有一床棉被,怎么分?他带走了,老婆孩子就得挨冻;要是不带,晚上他在工地上不冻死,也得冻残废。

就在老徐左右为难时,村主任老荣上门喊他:“狗子和柱子都在村头等着呢,你怎么还在磨蹭?快点吧,别耽误工夫。”老荣说着话就走了,说村里张寡妇家淹死了一只鸡,正在家里哭天抢地,他得去看看。

老徐叹了口气,拿起铁锨上了路。他磨磨蹭蹭地到了村口,与狗子和柱子会合后,正要走,老婆杏花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赶来了,把捆好的家里那床棉被往他怀里一塞,就埋怨上了:“急着去投胎啊?棉被也不带,看不冻死你!”说完,她白了老徐一眼,扔下句“去了好好干,别给咱村丢脸”,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徐心里“咯噔”一下,可是有外人在,他不好意思喊住杏花,让她把棉被拿回去。刚才杏花那么说,估计也是怕让狗子和柱子知道他家只有这一床棉被。没办法,老徐只好硬着头皮,背着棉被上了路。恰好有辆拖拉机路过,柱子拦了下来,仨人爬上拖拉机,一路颠簸着去了蛤蟆乡。

老徐想半路下车,把棉被送回去,可是那拖拉机一路上就没停,一个劲地“突突”着,直奔蛤蟆乡而去。老徐只好蹲在拖拉机上生闷气:这婆娘,把棉被给了我,家里仨孩子咋办?她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怕孩子们冻着吗?真是个傻婆娘!

他越想心里越不得劲,到了工地也没心思干活,还差点让石头砸了脚。狗子开他玩笑说:“怎么,刚离家就想老婆了?看来还是我和柱子这样的省事,光棍一条,啥也不想,自在!”

老徐正烦着,摆了摆手,对狗子说:“一边儿去,小毛孩子,懂个屁。”狗子听了,哈哈笑着,跑一边儿吃馒头去了。

建水库的工地上,每人每顿饭发一个白面馒头。老徐不舍得吃,藏到怀里,准备拿回家让三个孩子尝尝。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工,老徐晚饭时吃了点别的,照样把那个白面馒头留了起来。吃过饭,狗子和柱子倒头就睡了,白天的活太累了,他俩从来没干过这么重的活,早困了。

老徐瞅瞅俩人睡着了,悄悄爬起来,把棉被一卷,用一根草绳一捆,扛在肩上就往家跑。出来一天了,他的心就没消停过,一直在家里人身上,这大冷的天,孩子们还不知道冻成啥样了,他必须尽快把棉被送回去。

他走出去没几步,突然一道亮光照在他脸上:“谁?干啥去?”坏了,是工地上查夜的。

老徐腾出一只手,挡着照到脸上的强光,急匆匆地说:“是我。家里孩子病了,回去瞅瞅。”

“回去看孩子,带被子干什么?”手电筒的光在老徐的脸和他肩上的被子上来回照着,晃得老徐睁不开眼。

老徐只好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怕丢了……”

“怕丢了?这是不相信我们这儿的治安了?你是哪个乡哪个村的?叫什么名?”

老徐急了:“我就是回去看看孩子,哪这么多事?”

“你嚷什么嚷?看孩子可以,被子放下,我给你看着,快去快回,不能耽误明天干活。”

老徐一听,不让带被子,那还回去干什么?他只好闷声闷气地说:“那算了,我不回去了。家里有孩他娘呢。”

老徐又回到原地,把被子放下,准备睡觉。哪知狗子和柱子都醒了,揉着眼睛正看自己,老徐只好硬着头皮说:“出来得太急,忘了跟你们嫂子交代件事。睡吧。”俩人点点头,不一会儿,又鼾声如雷了。

老徐当然也很累了,可是他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会儿是儿子冻哭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女儿喊冷的声音……他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眼瞅着大伙儿都睡下了,巡夜的也躲在屋里烤火,整个工地上静悄悄的,老徐这才又悄悄爬起来,卷起被子扛在肩上,迈开大步就往家里赶。

二十里山路,等老徐赶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院子里静悄悄的,老徐急匆匆地进了院子,然后轻轻地敲了敲窗子:“杏花,快开门,我回来了。”

屋里亮起了灯,老徐裹着一团寒气冲进了屋子,可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只见三个孩子一字儿排开睡在炕上,正发出均匀的鼾声,他们身上盖着一床崭新的棉被。

杏花说:“你刚走,村主任老荣就打发儿子送来这床棉被,说出工的都有,上面统一发的,我就把原先那床破的给你了,你怎么又拿回来了?”

“你不早说?”老徐说着,掏出怀里的两个馒头递到杏花手里,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他已经累得虚脱了。

多年后,老徐和老荣两家成了儿女亲家。孩子结婚前几天,老荣才跟老徐和杏花透露了一个秘密:其实当年那床棉被不是上面发的,而是老荣家的。当时,老荣见老徐家里只有一床棉被,而老徐只拿了杆铁锨去工地,所以他没急着去看张寡妇家淹死的那只鸡,而是先回家让儿子给老徐家送去了一床自家的棉被。

老徐笑着说:“其实我早知道那床棉被是你家的,因为狗子和柱子家没收到棉被。”

老荣也笑了:“怪不得你闺女嫁给俺儿子,你家不要彩礼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老徐一本正经地答道:“是啊,彩礼你家二十年前就给过了,我哪能再要重份呢?”在场的人都笑了。

(发稿编辑:王琦)

深夜顺风车

吴嫡

王平是个顺风车司机。这天深夜,他在街头开了好几圈,一直没有生意。因为前段时间有个女孩坐顺风车出事了,现在深夜打车的女孩很少,都是一些喝醉酒的男人。王平不愿意接待那些酒鬼,拒载了两个客人,其中一个投诉到平台,平台警告王平,他积攒的信用积分快被扣完了,若继续拒载,以后就开不了顺风车了。

就在这时,王平接到了一个单子,他开车到了指定地点,远远地观察了一下。这是一个长头发女孩,上身穿着运动服,下身穿着长裙,模样清秀,身材修长,不像喝醉酒的样子。王平把车开到女孩身边,放下车窗问:“手机尾号3121是您吧?”

女孩点点头,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然后确认了一下目的地。那地址有点偏,都到郊区了,王平直接开车就走。

开了一会儿,女孩看看外面说:“这路好像不对吧,你是抄近道了吗?”王平沉默片刻,说:“你说怎么走,你指路吧。”

女孩摇摇头说:“我不认识路,我是第一次到这个城市,来看我表姐的。”王平说:“那这条路是没错的。”

女孩点点头说:“我表姐说,前几天你们这里的顺风车出事了,是吗?”

王平说:“是,一个女学生被顺风车司机侵犯了,都上新闻了。”女孩似乎有点害怕地看看王平,不再说话了。

王平却主动开启话题:“还有个顺风车的事,没上新闻,是我听同行说的,说是连续有两个顺风车司机被打劫,他们没报警,也就没有传开。”

正说着,王平的手机提示又接到一个订单,显示有人要拼车,拼车人就在前面不远处。王平转头看了女孩一眼说:“介意拼车吗?他们只坐一小段就下去,刚好跟你顺路。”女孩说不介意。

很快,他们就看到路边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光头男人拦在车头,另一个长发男人扶着一个女孩上了车后座,那光头才跟着上了车。顿时,一股酒气弥散在车里,副驾上的女孩皱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的三个人。那两个男人身上都有酒气,中间的女孩酒气不重,却不省人事地倒在座位上。

副驾上的女孩问:“她喝多了?”长发男人有点紧张地说:“是、是喝多了。”光头却笑嘻嘻地说:“姑娘,你去哪儿啊?我们还要去喝酒,要不要一起?”女孩摇摇头。

王平发动了汽车,十分钟后,就到了三人要去的地方,那是一个快捷酒店。两个男人扶着喝醉的女孩下车,副驾上的女孩忽然问:“你们是要带她去开房吧?”

那个长发男人顿时愣住了,光头却收起笑脸,恶狠狠地说:“没你的事,别多管闲事!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让老子看看,敢多管闲事,我就能找到你!”说着,他一把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伸手就往女孩的怀里掏:“身份证呢?要是不拿出来,可别怪我瞎摸!”

这时,王平猛地拉开车门,跳下车,怒吼着冲上去拉光头。长发男人见状,赶紧把醉酒的女孩放在路边,迎着王平就是一拳,把王平打了个趔趄。王平却像不知道疼一样,使出全身力气和长发男人对打。

突然,只听一声惨叫,光头捂着裆部连连后退,副驾上的女孩下了车,走到他面前,又加上一脚,把他踢倒。光头倒也真能抗打,迅速爬起来,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

王平看见匕首,顿时眼睛都红了,放弃了眼前的对手,吼叫着扑向光头。光头也吓了一跳,挥舞着匕首高喊:“你别过来,不然我扎死你!”

那女孩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根甩棍,一甩变长,抡起来砸在了光头的手腕上,光头惨叫着扔下匕首。女孩又连续两棍子甩在他腿上,打得他满地打滚。

长发男人吓得扔下同伙,转身就跑。女孩一把扯掉裙子,露出裙子里面的运动裤,又一把扯掉假发,变成了一个清秀的男子,拔腿追了上去,很快就追上了对方,一棍子就将对方打倒了,然后拖着他回到车旁,扔在光头旁边。

王平沮丧地坐在路边,双手抓着头发。清秀男子看着他,说:“你这是干什么?找死吗?”

王平头也不抬:“不找死,我载你干什么?”

清秀男子似乎也不奇怪:“你猜出我是谁了?”

王平说:“那两个被打劫的司机,都说是被一个男扮女装的人打了。我看见你的时候,特意仔细观察了一下,你面目清秀,虽然穿着裙子,但脚上穿的是男式的大码运动鞋。”

清秀男子点点头说:“那你为什么要载我呢?就不怕我打劫你?”

王平苦笑着说:“我就是希望你打劫我。为了找你,我推掉了很多订单,差点要被平台停运了。”

清秀男子惊讶地说:“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上了你的车。我看平台系统里你的评分一直在下降,猜想你肯定是被客人投诉多了。那两个司机我也是这么选的,一般来说,司机不太会无缘无故地被投诉。果然,那两个家伙听见我去的地方偏僻,又是头一次来这个城市,就在车上对我毛手毛脚,虽然还不敢太嚣张,但如果发展下去,作恶的胆子总是越来越大的。”

王平看着清秀男子说:“这么说,你打劫的对象是有选择的?为什么?”

清秀男子挨着王平坐下说:“其实,我只是打了他们,并且把他们扔在野外,把车开到附近的停车场,让他们走走夜路而已,并没有抢什么财物。他们不敢报案,也正是因为我没抢东西,而且他们挨打的原因也并不光彩。他们对外说被打劫,也不过是为了面子而已。”

王平点点头说:“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清秀男子淡淡地说:“我跟你说去看我表姐,并不是骗人的。我看过她了,她脸被打肿了,身上也有伤,但最痛苦的还是内心。我本身是练散打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打人报复。”

王平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表姐就是那个受害的女学生啊!可侵犯她的混蛋已经被抓到了啊。”

清秀男子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他被抓了,但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动手的,他是看我表姐胆小柔弱,才一点点变成恶魔的。所以,我想给那些心里有鬼念头的人都驱驱邪,其实也算救他们一命。”

此时,远处传来警车的声音,王平说:“你赶紧跑吧。”清秀男子摇摇头说:“不跑了,人做错事都得付出代价。我出了气,也犯了法,今天也该自首了。倒是你,为什么要找死呢?刚才直冲着匕首就过去了。”

王平惨笑了一下说:“好吧,我告诉你。我得了癌症,又没有上保险。治病会拖死家里人,不治我死了家里没人挣钱,也是难熬。我就想,如果我能遇上抢劫的,我一定拼死反抗,最好能被抢劫犯杀死,这样平台会给一定的补偿;家里还可以告抢劫犯,让他赔钱。”

清秀男子愣了愣,苦笑着说:“你别傻了,抢劫犯哪是说碰就能碰上的?我为了揍毛手毛脚的司机,天天坐出租车,都快把整个郊区跑遍了,才碰上这么两个。这世上毕竟还是好人多。”

此时警车已经开到了面前,清秀男子跟警察说了自己的事,警察把他带走了,也把光头他们三个带走了。清秀男子上警车之前,冲王平喊道:“师傅,别想着找抢劫犯了,没那么容易。我帮你众筹吧,你这故事绝对能帮你筹到钱。”

王平哽咽着点点头。此时,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第一缕阳光洒在王平的脸上,明亮而温暖。

(发稿编辑:朱虹)

一套黄花梨家具

金一

刘大胜退休后,对收藏产生了兴趣。这天,他听说滨河市最近正在举办古玩展销会,就坐高铁赶了过去。在一家古玩店转悠时,刘大胜突然腹痛不已,店经理孙江是个热心肠,当即将他送到了医院。原来刘大胜是急性肠胃炎发作,孙江见他人生地不熟的,就在医院里照顾了他一夜。

第二天出院时,刘大胜想回到孙江的店里,买几件东西。孙江笑着说:“大胜,我知道你想买几件东西答谢我,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呢,赶紧回家调养,我这就送你去高铁站。”刘大胜一听,大为感动,双手握住孙江的手说:“孙经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一个月后,刘大胜再次来到了孙江的店里,一口气买下了好几样东西。孙江热情地招呼刘大胜坐下喝茶。落座后,刘大胜发现椅子是黄花梨的,不禁赞叹了几句,孙江说自己十分喜爱黄花梨家具。刘大胜想了想说:“是吗?我不懂黄花梨这东西,也不收藏,你要是有兴趣,我老宅里那套黄花梨家具可以便宜卖你。”孙江喜出望外,当场就和刘大胜敲定了。

刘大胜喜滋滋地回到家,刚好一位搞了多年收藏的朋友来访,刘大胜正在兴头上,拿出刚买的东西让朋友看。朋友过目后,摇了摇头,说你看走眼了,这几个是赝品,不过仿制的工艺还不错。刘大胜却连连感叹,孙经理对他太够意思了。

等朋友走了,刘大胜的爱人就劈头数落起他来,说你为了面子充当冤大头,人家在医院照顾你不到一天,你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人家,他拿赝品忽悠你,你还乐成这样。刘大胜笑着劝爱人说:“我本来挑了几件好东西,想买下来,变相地答谢一下孙经理。谁知,孙经理不同意,非让我买这几件,价格很优惠。我不喜欢欠人情,就答应孙经理,把老宅那套黄花梨家具卖给他。”爱人叹了一口气,没再吱声。

过了几天,孙经理果然带着一位朋友如约而至。刘大胜领着两人来到了老宅,走进厅堂,只见里面摆放着一套黄花梨家具。那位朋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家具后,对孙江耳语了几句。孙江不露声色,爽快地说:“大胜,东西呢,我要了!你开的价钱也不高,我一分钱也不压。成交!”刘大胜乐坏了。孙经理的朋友一听,却吃惊得瞪大了眼。

黄花梨家具出手了,看着空了好几年的老宅,刘大胜决定把老宅变现出手,给儿子买一套婚房。他跟爱人说了,又给儿子打了电话,让他把老宅挂到网上出售。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位买主联系刘大胜,要求下午看房。

吃完午饭,刘大胜便去了老宅。没过多久,看房人来了,竟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刘大胜领着她进了老宅,挨个屋子看,可推开东厢房的门时,刘大胜不由得大吃一惊:里面摆放着一套黄花梨家具。这是怎么回事?这套家具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刘大胜一头雾水。姑娘倒是爽快,转完了屋子,就与刘大胜谈起了相关的合同事宜,并从坤包里掏出一张80万元的支票递给刘大胜,作为定金,说三天后签合同时再交上余款。

回到家,刘大胜向爱人问起老宅里黄花梨家具的事儿,爱人支支吾吾地说,是自己雇人先把家具抬到了后院东厢房,再把从仿古家具厂购买的一套模样差不多的家具抬进了厅堂,还说姓孙的能坑你,咱为啥不坑他一下?

刘大胜一跺脚,嚷道:“你知道个啥!人家孙经理不想让我花大钱答谢他,特意让我买那几个赝品,我瞧着做工很好,他就低价卖给我了。你、你怎么能干出这等缺德事儿?让我怎么面对人家孙经理?”

刘大胜转头立马给孙江打了电话,把黄花梨家具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说:“实在不好意思,孙经理,麻烦你把那套家具寄过来,我把这套给你发过去。”

孙江在电话那头笑了,满不在乎地说:“大胜,你真是太够朋友了,要是换了别人,才不会跟我讲明呢。东西呢,我收了。你呢,也不要再寄了。”

刘大胜坚持要寄,孙江却说:“你寄过来我也给你寄回去。大胜,你是我朋友,就这样吧,别再争了。”刘大胜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

转眼三天过去了,购房的姑娘迟迟没有露面,刘大胜打电话过去催问。姑娘给他发了一个手机号,让他跟机主联系,并说此事与自己无关了。刘大胜一看,这手机号不正是孙江的吗?孙江如果想买老宅,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联系,却要找一个姑娘来看房?刘大胜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下,刘大胜一看,是儿子发过来的一条微信,上面写着:老爸,千万不要卖老宅。

这下,刘大胜更糊涂了,当初跟儿子通话时,儿子明明十分支持,怎么现在又出尔反尔了?刘大胜满腹疑问地拨通了孙江的手机,问道:“孙经理,你要买我的老宅,干吗还要找个替身?拐这么大一个弯?”

孙江说:“大胜,你的老宅是清朝初期的建筑,值几个钱。我的意见呢,是把它留给后代,后代是不是无偿捐献给国家,那是他们的事。你不是需要钱周转吗?我已经借你80万了,够不够?”

刘大胜这才恍然大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孙江接着说道:“大胜,那个去看你老宅的姑娘怎么样?”

刘大胜如实答道:“很好啊!长得漂亮,嘴又甜。”

孙江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道:“大胜,那是我闺女,也是你儿子的女朋友。你卖老宅时,我才知道两个年轻人的事儿。我闺女在文物部门上班,做通了你儿子的思想工作,怕你卖老宅,闺女就让我买下,我就遵命喽。我有两个担心,一是怕你不卖我,二是怕你低价卖我,只好让闺女出面。”

刘大胜听了,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些日子,刘大胜去滨河市看望孙江。一见面,他便半开玩笑地说自己是来提亲的,并带了一份彩礼,就是那套黄花梨家具,过两天就能到货。

孙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摇摇头告诉刘大胜,他和爱人祖辈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调换黄花梨家具的事情,让他和爱人都很生气,自家闺女嫁过去,没法和这样的婆婆相处。因为这事,孙江的闺女都跟刘大胜的儿子摊牌了。

刘大胜顿时傻了眼。孙江安慰道:“不过呢,亲家做不成,你还是我绝对的好朋友!”

“对对对,朋友!”刘大胜缓过神来,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孙江,“给,红包!”

孙江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地接过红包,打开一看,是一张80万元的支票,他心底不由得掀起一股热浪:“大胜,你看你,怎么这么见外?这么着急还干什么?”停了一下,他感慨地说道:“我没有看走眼,你这个朋友我交对喽!”

刘大胜笑了,与孙江握手告别后,回到了家。

第二天,刘大胜兴奋地给孙江打了个电话:“孙经理,我爱人已经认错了,说自己当初再不知情,也不该做坑害别人的事情,今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我儿子刚打来电话,说你姑娘宽宏大量,已经原谅了我爱人,与我儿子重归于好了。”

孙江听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大胜,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呢,我闺女也告诉我啦!不过呢,最重要的是,我结识了你这么个讲信誉、重情义的朋友啊!”

(发稿编辑:朱虹)

泡温泉

马海涛

金老大在景区旁建了家温泉酒店,开业一段时间后,人气却不旺,他就印制了一批VIP会员卡,想搞点促销。

这天,金老大的一个朋友高铭来找他喝茶,金老大递上一张卡,说:“老弟难得来一趟,给你张至尊金卡,可以终生免费泡温泉,以后多带点朋友过来哟。”高铭很高兴,收下了卡。

一天傍晚,金老大正发愁没客人,就见一个土里土气的大叔走进了酒店。大叔大大咧咧地来到前台,自豪地掏出一张卡:“我来泡温泉!这是高铭给的卡,我是他二舅。”金老大一愣,还是上前套近乎说:“二舅呀,欢迎欢迎,里面请!”

金老大见二舅人长得干瘪,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心里暗暗叫苦:这二舅要是泡温泉上了瘾,以后天天都过来,那得多影响形象啊!金老大寻思得让他讨厌上温泉,来了一次就不想再来第二次,于是,他眼珠一转,趁服务员给二舅换拖鞋的工夫,赶紧进去安排。过了一会儿,金老大又出来招呼:“我跟高铭是好哥们,二舅今天初次光临,我就亲自陪你体验!”

两人先走进更衣区,金老大二话不说,麻利地脱得溜光,二舅吓了一跳:“这里换衣服,都不避人的啊?”

金老大哈哈大笑,告诉他这是泡温泉的第一个流程“坦诚相见”:“这样泡温泉才会无话不谈嘛,再说都是大老爷们,怕个啥?”二舅只好也脱掉衣服,换上浴衣。

这时,突然进来五六个大汉,一声不吭地开始脱衣服,身上赫然是青龙白虎的文身!二舅大气也不敢出,悄声对金老大说:“这几个人,咋看着不像好人呢?”金老大叹口气说这帮人也是有金卡的,天天都要来这里,自己也不好管,二舅听了拔腿就走:“那我们快出去吧!”

来到温泉区,二舅看着大大小小的池子,忍不住赞叹。金老大说:“这是泡温泉的第二个流程‘十锅连转’。”

二舅一看,这里的十个汤池全都是圆的,看起来果然像十口锅,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把脚伸下水试了试,马上又缩了上来:“妈呀,这锅烧得也太烫了!”

金老大说每个池子温度不同,可以多试试,自己就先找一个泡着了。可二舅好像不太感兴趣,披着浴衣到处乱窜。一会儿,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跟金老大汇报说,二舅到处东摸西看,居然连设备间都溜了进去。金老大翻了个白眼说:“那人没见过世面,随便他吧!”

终于,二舅心满意足地回来了,不好意思地说自己以前是干木工活的,看到规整的东西就喜欢,所以想多转转。金老大“哦”了一声,随手指向一个小池子说:“赶紧享受享受吧,好到下一个流程。”

二舅答应一声,刚下池子,就忙不迭地钻了出来,浑身直哆嗦:“咋回事啊,冻死人了!”金老大“呀”了声一拍脑袋:“我给忘了,这个是冰水池。正好,我带你去暖暖身子。”

两人走进旁边的桑拿房,里面空无一人,热气扑面而来。二舅坐下后,好奇地问:“这里男女都可以进来吗?”金老大告诉他男女老少都可以,不管是身材好的小鲜肉,还是他俩这样的老腊肉,人多时会挤得满满的,所以这个就叫“一灶全端”。二舅乐呵呵地竖起大拇指:“你别说,这里面还真像个大火灶!”

刚坐了一会儿,二舅又闲不住了,站起来敲敲四周的桑拿板:“你看这木料用得多结实,拼接多紧密。”

二舅赞叹着就想出去,一推门却发现门打不开了。金老大也过来推门,果然怎么也推不开。

时间一长,温度飙升,金老大满身肥油还能熬,干瘪的二舅看样子快撑不住了。

金老大操起旁边的木勺,舀了瓢冷水给他淋下去,谁知二舅呼吸变得更加急促,眼看就要往下倒。

金老大吓坏了,冲到门口使劲一推,门却鬼使神差地开了!二舅被搀出去,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心惊胆战地说:“我得走了,再待下去老命就得搁这儿了。”金老大只好带他回去换衣服,二舅半开玩笑地说:“我怎么觉着,你这‘坦诚相见’‘十锅连转’到‘一灶全端’,像是要吃唐僧肉的流程啊?”金老大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还真是贴切,因为最后一个流程就叫“往生西天”。

金老大往休息区一指,那里有一排按摩床,之前的那帮文身大汉正趴在上面,几个搓澡工一使劲,就听见他们接连发出杀猪般的号叫。

二舅瞄了瞄,正好还有个空床,只见膀大腰圆的搓澡工将毛巾一搭,冲他“嘿嘿”一笑:“这边请!”二舅“啊呀”一声,夺路就逃……

金老大对几个文身大汉点点头:“表演得不错。赶紧去把文身贴取了,让别的客人看见像什么话。”他又表扬另一个工作人员,刚才在桑拿房门外耍的小花招很到位。金老大得意扬扬地想:可怜的二舅,看你下次还想再来不?

这边二舅刚走出酒店,身旁就开过来一辆轿车,司机居然是高铭,他眨眨眼睛问:“二舅,这么快就出来了?”二舅坐上车,开玩笑地抱怨道:“这高档温泉,咱可享受不起!”高铭哈哈笑道:“就是啊,我可是跟您泡咱村子里的野温泉长大的……”

二舅一下子乐了:“咱们村里那些野温泉才叫纯天然的免费VIP,不过外面很多人听说了,现在每天都爆满……这个金老板肯定没做过调查,搞不懂生意差的原因,我本来想提醒他一下,谁知道他故意要把我气走,哎!”

高铭说道:“二舅,金老板的酒店您也考察过了,咱们那个项目可以议起来了吧?”

二舅神秘一笑,说:“你说呢?我对温泉酒店也算心中有数了,金老板这里估计撑不了太久。我回去就跟村里商量,咱自己搞个真正的天然温泉!”

(发稿编辑:王琦)

军功章

东风

这天,刘冲锋的爷爷遗体要送去火化,孝顺的刘冲锋想到爷爷一辈子节俭,便下决心要给爷爷买一个最好的骨灰盒。在火葬场的商店里,刘冲锋最终挑选了那只最贵的紫檀木骨灰盒,付了钱,说好等仪式结束后就取走。

简短的仪式结束后,爷爷的遗体被推去了火化间,刘冲锋赶紧来取骨灰盒,到了商店他却傻眼了,因为工作人员说这个骨灰盒不卖了。“钱都交了又不卖了?”刘冲锋怒发冲冠,非要讨个公道。商店的经理闻讯很快赶来了,解释道:“紫檀木骨灰盒是样品,不卖的,工作人员不知道,真的很对不起啊。”解释完,他还一个劲地赔礼道歉。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骨灰盒还等急用呢,没办法,刘冲锋只得另选一个。经理倒也客气,还给打了个八折。

刘冲锋抱着骨灰盒回到火化间外面,看到爷爷的遗体还摆在那儿,等着亲人看最后一眼。刘冲锋看着爷爷慈祥的面容,眼里满是泪水。他是爷爷一手带大的,就连名字也是爷爷起的,他越想越觉得难过。所以,当爷爷的遗体被推进火化间时,刘冲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跑到外面哭了起来。

当他整理好情绪,回到火化间外面时,发现那里又多了几个等待的人,他随意看了一眼,却被其中一个中年胖子吸引住了,因为他看到胖子手里抱着的是一个紫檀木骨灰盒!

刘冲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揉眼细瞅,没错,是紫檀木骨灰盒,跟他在商店里看到的那个非常像。为了谨慎起见,刘冲锋不动声色,转身匆匆奔向卖骨灰盒的店里,一看,果然那个“样品”已经无影无踪。顿时,刘冲锋气不打一处来,当下返回火化间外面的走廊上,径直走到胖子面前,不由分说地从胖子手中夺了骨灰盒就走。“还有抢骨灰盒的?”胖子一边嚷嚷,一边追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快步来到卖骨灰盒的店里。

看到刘冲锋凶神恶煞的样子,工作人员赶紧去找经理。刘冲锋见到经理,指指紫檀木骨灰盒,又指指陈列架上的空位置,阴沉着脸问:“怎么回事,样品不是不卖吗?”“不卖”俩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经理知道穿帮了,只得实话实说。原来,刘冲锋刚刚付了钱,胖子就来了,碰巧也相中了紫檀木骨灰盒。经理说已经有人买了,但胖子是个大老板,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当下多加了两万。看着厚厚一沓钞票,经理动了心,便昧着良心把骨灰盒卖给了胖子,而对刘冲锋则推托说是样品。可人算不如天算,两人还是撞到了一起。

刘冲锋犯了牛脾气:“哼,今天我非紫檀木骨灰盒不买!”胖子仗着财大气粗,说:“我一不偷二不抢,光明正大花钱买的,坚决不让!”见事情不妙,经理忍痛掏出胖子多给的两万块钱给了刘冲锋,说是补偿费。这下更惹毛了刘冲锋,他当下把钱甩在经理脸上,哗啦哗啦地飘了一地。尽管经理使出了求爷爷告奶奶的招数,无奈两位大爷都是倔驴子,谁也不肯让步。

可骨灰盒还等急用呢,最后胖子沉不住气了,对经理说:“我看这样吧,你给我重新换一个紫檀木骨灰盒,这个我让给他了。”

经理一脸愁云,道:“要换早换了,紫檀木的太珍贵,馆里就这一个。”

胖子一听,把紫檀木骨灰盒一下子抢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不知僵持了多长时间,刘冲锋开口了:“说实话,这个紫檀木骨灰盒我之所以非要不可,是因为我爷爷太不容易了。”

原来刘冲锋的爷爷是个老革命,解放战争时更是从零下30度的黑龙江一直打到零上30度的海南,复员后回到家乡小城做工人,一辈子节俭清贫,所以刘冲锋特别想给爷爷一个最好的“家”。

听完刘冲锋的话,胖子睁大眼问:“你爷爷真是老革命?好吧,如果真是老革命,我可以让给你,谁让咱有觉悟呢?但有一点,空口无凭,你要拿出证据,光上嘴唇碰下嘴唇可不好使。”

“好吧,我今天正好带着,因为爷爷叮嘱我要放进骨灰盒陪伴他的。现在就给你开开眼。”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打了开来。

胖子傻眼了,他看到小包里全是军功章,方的、圆的,金光闪闪。“这些算不算证据?”刘冲锋斜着眼问。

胖子的脸顿时变成了猴腚,但也就是一小会儿,胖子马上恢复了神态,强词夺理说:“就算是真的,又怎么证明就是你爷爷的?军功章上面可没有刻着名字。”

刘冲锋见胖子就像块滚刀肉,油盐不浸,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拳头就要砸胖子。这时,火化间的工作人员出来催促了:“你们协商好了没有?骨灰要装骨灰盒了。”

眼看结成死疙瘩,刘冲锋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对经理说:“事情因你而起,你得善后。”经理无奈,只好答应先用一块黄绫布包好骨灰。拿到黄绫布包后,刘冲锋先是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他对胖子说:“你不是想看真的军功章吗?骨灰里有。”

“真的?”胖子睁大了眼。

“真的,如果没有,紫檀木骨灰盒就让给你了。”刘冲锋言之凿凿。

见刘冲锋信心满满,胖子反而犹豫了,他多了一个心眼儿,对刘冲锋说:“等等,你先把刚刚那些军功章拿出来给我再看看。”然后,他快速数了一下,一枚不少,才放下心来。

只见刘冲锋小心翼翼从骨灰里捡出三块黑乎乎的锯齿状东西说:“这是残留在我爷爷体内的弹片,算不算军功章?”刘冲锋接着补充:“只不过还是没有刻着名字,而是刻在了身体里。”

胖子愣住了,紧捧着骨灰盒的手不知不觉松动了。

(发稿编辑: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