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爸跟皮皮奶奶打好了招呼,最近这个星期不要让欧皮皮去医院,就说妈妈需要休息,需要安静,不想被人打扰。而实际的情况是,皮皮妈动了打开胸腔的手术,麻药的劲儿过去,恢复的过程会异常痛苦,皮皮爸不想让欧皮皮看到这一幕。
欧皮皮原本不肯答应,后来想到妈妈需要休息,这才应承了奶奶,说自己会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去。
不过,欧皮皮已经尝试够了一个人在家的“自由”,所以等奶奶刚出门,他就打电话给庞君、孙强、尚进,让他们来家里玩。
半个小时以后,庞君和尚进就出现在了欧皮皮家门口。一进门,他俩就异口同声地说:
“哇!好安静啊!”
“是啊,我们家大人都不在,你们今天怎么疯狂都可以哦!”欧皮皮说着把拖鞋放到他们跟前。
“哇噢!”庞君兴奋地叫着,像秤砣一般“砸”在了沙发上。
欧皮皮是个大方的主人,他把所有能吃的、能玩的、能看的,统统拿出来,准备和这几个好哥们儿畅快地享受一下这难得的自由。
“孙强这个家伙怎么还没到?”欧皮皮说着,准备再给孙强打个电话。不料门铃就在这个时候响了。欧皮皮开门一看,果然是孙强。
“喂,你又迟到了!”
“哪里哦,不是说的中午到吗?我还提前了一个半小时呢!”
“真是服了你了,你就没有一次听明白的!”
欧皮皮摇着头给孙强拿了拖鞋。孙强一进屋就冲到沙发上,和庞君、尚进“扭打”成一团。四个人的狂欢节正式拉开帷幕。
此刻,医院的病房里,所有人都在和皮皮妈一起经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皮皮妈的手术刀口足有二十厘米长,经过了一夜,麻药劲儿早就过了。从黎明开始,皮皮妈就已经在承受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了,甚至每呼吸一下,都像是有人在撕扯她的伤口。
皮皮爸站在病床前,不断鼓励着皮皮妈:“艾云,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疼,你不用逞强,想哭就哭出来吧,或者咬我的手也行……”
两行热泪从皮皮妈的眼角滑落。隔了好久,她才轻轻地说了句:“比生孩子还疼……”
“可不是嘛!”隔壁床的张奶奶说,“俗话说,人生有三痛嘛,第一痛是生孩子,第二痛是大手术的恢复,第三痛是肠梗阻。姑娘,放心吧,你经历了人生两大痛,将来一定富贵多福啊!”
听了张奶奶的话,皮皮妈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但是很快,伤口的疼痛又让她锁紧了眉头。
与此同时,欧皮皮家里的“四人狂欢节”还在继续进行。庞君和尚进靠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孙强在摆弄欧皮皮的玩具柜,欧皮皮则在网上冲浪。四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滴滴滴……滴滴滴……”
欧皮皮的网友“可爱天使”在呼叫。
“欧皮皮,你在吗?”
“在啊。”
“我很少在网上看见你哦,今天怎么有时间上来呀?”
“呵呵,今天我家没大人,所以不会有人管我哦!”
“嘻嘻,我就知道是这样啦!”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和你差不多……不过,你爸爸妈妈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回来,我爸爸妈妈要到过年才会回来!”
“?”
“因为他们都在外地工作呀,要大年二十九才会回来呢!”
“哦!”
“虽然他们回来我就不能自由地上网了,但是我还是很想他们快点回来,我有一年没有见到我妈了……”
“……”
欧皮皮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点儿想妈妈了,他想马上见到她!
“庞君、孙强、尚进!”欧皮皮突然大声说,“今天的狂欢到此结束,你们都回家吧!”
“啊?”庞君说,“有没有搞错啊,我们才刚刚进入状态耶!”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去医院看我妈,她昨天动阑尾炎手术了。”
“啊?真的呀!”尚进说,“那我们和你一起去医院看你妈妈吧!”
“不行!我妈她现在需要安静,需要休息,等她好些了你们再去看她吧。”欧皮皮边说话边关了电脑和电视机。几个人匆匆忙忙走出了家门,把欧皮皮送上了去医院的公交车。
欧皮皮来到医院门口,还是照旧从门诊楼穿过去。他刚走到急诊室的拐弯处,差点儿被后面飞驰过来的一辆担架车给撞倒!欧皮皮惊魂未定,转过头想看看是谁把病人用的车推得这么猛。
那辆担架车上,躺着一个大约三十岁的男子。他的牙咬得紧紧的,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隙,脸色煞白,浑身不住地抽搐。尽管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可鲜血还是从他身上盖的白被单上浸了出来。
欧皮皮只觉得大腿发麻,一时间有点站不稳的感觉。
担架车的后面,跟着一个跌跌撞撞的女人。她泣不成声地扑向医生,语无伦次地说道:
“求求你了,救救他,他不能死啊……他回来探亲的呀!我们三年没见了啊……我刚刚上车,一回头就看不见他了啊……”
“好好好,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们会尽力抢救他的!现在请你安静!”一个戴眼镜的医生说完,示意一个护士把这个女人拉到一边的长椅上,那个女人刚刚坐下,就晕倒了。
欧皮皮看到急诊室的门帘拉下来了,只能看见几双忙乱的脚围绕在担架车周围。“真希望那个叔叔没事……”欧皮皮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也许是因为带着这样一个祈祷,欧皮皮没有很快离开那里,而是在墙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他想亲耳听到医生带出好消息。
不一会儿,那个晕倒在长椅上的女人渐渐醒了过来,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哭叫,只是不住地用拳头砸自己的胸口。旁边的护士给她端来了一杯水,可是她一口也喝不下。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他……他是个好人啊,他不能就这么走了啊……我们三年没有见面了……我才刚刚上车,一回头就看不见他了……”伤心欲绝的女人在喃喃地哭诉,旁边的人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知道了大概:急诊室里那个受伤的男子是她的丈夫,他们三年没有见面了,这次她丈夫回来探亲。他们一起上街,结果没想到在准备上车的时候,她丈夫被车门挂住了衣服,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他就被卷到了车轮底下……
欧皮皮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这样的情节,他从来没有想过,现实生活中,真的会有人遭受到这样的意外和不幸。
“家属进来一下。”忽然,急诊室里的医生说话了。
坐在长椅上的女人怔了几秒钟,然后急急地冲了进去。欧皮皮紧盯着急诊室的门帘,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从里面传出来。
欧皮皮“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很害怕,他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欧皮皮拨开围观的人群,朝住院部的电梯口跑去,可是那个女人凄厉而绝望的哭声就像胶块儿一样粘住了他的耳朵。
“又碰见你了啊,你捂着耳朵干什么呀?”前两天在电梯口碰见的短发阿姨好奇地看着用手捂住耳朵的欧皮皮。
“阿姨好!”欧皮皮赶紧松开了手,“您刚才是跟我说话吗?我没听清楚。”
“哦,是的,我……我是想问,你妈妈好些了吗?”
“嗯!她昨天已经动手术了,过不了几天就会好啦!”
“哦,那真好!”短发阿姨笑了笑,“电梯来了。”
欧皮皮出了电梯,直奔妈妈的病房。刚到门口,就听见爸爸的声音,他好像在说什么“忍住,再咳一下……”
欧皮皮轻轻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只见妈妈的病床一头已经被摇起来了,可她的身上依然裹着厚厚的白纱布。爸爸一只手托着妈妈的脖子,另一只手轻轻地,一下下地按压妈妈的肚子。每按一下,妈妈都疼得直咬牙,细密的汗水已经布满了妈妈的额头。
“国……国风,不行……实在是太……太疼了,我不咳了……”
“艾云,你必须得咳,大夫刚才不是讲了吗?现在肺部有很多淤血和积液,必须要把它们咳出来才行啊,你要坚强点!伤口长好了,你才可以抱着儿子打滚儿,对吧?”
“嗯。”皮皮妈艰难地喘着气,鼓起勇气小声地咳起来。
站在门外的欧皮皮看见妈妈这么痛苦,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此刻,他有太多的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阑尾炎手术,恢复起来竟然会这么痛苦;他不明白爸爸明明知道妈妈很疼,干吗还要让她咳嗽;他不明白医院这个地方,这么让人难过,却又为什么每天都会有这么多人来来往往……
欧皮皮没敢走进病房,而是安静地蹲在了病房外的墙根上。
不知怎么的,欧皮皮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个被送进急诊室的人,他怎么样了?他妻子的哭声那么凄厉,难道……难道他已经死了?不,不会的!
欧皮皮猛地站起来,朝电梯口跑去,可是电梯停在底楼还没上来,他干脆从楼梯跑了下去!
等他跑到急诊室门口时,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欧皮皮刚想钻进人群,却发现两边的人缓缓让开了,两个护士推着那个差点撞倒欧皮皮的担架车,神情肃穆地走出来。
欧皮皮想看一眼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因为那个人已经被一张大大的白布盖住了。
“他怎么了?”欧皮皮自言自语地问。
“死了。”人群中不知谁答了一句。
盖着白布的担架车,越推越远,欧皮皮眼看着它消失在长廊尽头那刺眼的白光里。
围观的人都散了,急诊室的门前又恢复了平静,好像那里从来就没有来过什么人。
几分钟前,欧皮皮还看见那个男人在抽搐,而现在,那个生命已经消失了。欧皮皮摇着头,他对自己说:这一定是我做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