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她从梦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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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不爱你

小小的病房里忽然多了很多人,床头的桌子上鲜花盛开,果篮也摆了好几个。

杨彦站在最前面,脸上苦笑连连,“你是不知道,秦苗一听你住院了,都快把我骂死了,非说我没照顾好你。”

浔音笑了笑,“我会和苗苗说的。”

转头,看见站在后面的苏维,他的脸上神色温和,一双棕褐色的眼睛看过来,里面带着关切的笑意。

初见,他披着一身阳光,眼底毫无尘世喧嚣,浑身都充满着禅意。

后来,渐渐发现他有着世间最冷的心,连死亡都不足以令他怜悯。

而现在,他有着傅筠瑶失窃的手链,变成了警方怀疑的嫌犯。

可是为什么呢?他和林筱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人?又或者他根本与此事无关,这一切都只是她想多了?

浔音心里五味杂陈,只是勉强维持着微笑。

“致远怎么样了?”

苏维扬起嘴角,安抚地笑,“昨天听说你住院了,秦大娘怕我照顾不好就把他接走了。”

浔音暗暗松了口气,不管苏维是不是幕后操纵者,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小致远待在他身边总是不让人放心。

——

杨彦等人并没有待很久,稍稍坐了会儿就要回村了。

谢宜修与他们一行人迎面遇上。

“谢警官。”杨彦打了声招呼。

谢宜修微微点头,目光快速扫过最后面的苏维。

“不知道苏老师有没有时间聊聊?”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聚集到苏维身上,他还是神态自若的样子,神色没有一丝变动,微笑着点头,“好啊。”

宋景云打量了他片刻,转身进了病房,王超等人看看谢宜修又看看宋景云,然后默默地也走进了病房。

——

已经黄昏,天边云霞璀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霞光温柔稀薄。

谢宜修长手长脚的,往那里一站,霞光顿时被挡了大半。

“水库焦尸的身份已经确定了,这个人苏老师也认识。”

他看着苏维,不放过其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林筱,不知道你还记得吗?你们是同学吧?”

苏维嘴角缀着最完美的弧度,“算是认识吧,不过不熟。”

“是吗?那你认识这个吗?”

谢宜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然后打开。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凶手要拿走这条手链,现在我知道了,这是林筱亲手做的,一条送给了你,一条自己留着,后来傅筠瑶杀了她拿走了她的手链,因为傅筠瑶喜欢你,会杀林筱其实也不仅仅是害怕秘密泄露吧,还有疯狂的嫉妒。”

以傅筠瑶的性格,怎么会喜欢上林扬那样温吞毫无特点的男人呢,直到他们看到了苏维。

谢宜修想起见到林扬的时候,他正在给学生上课,坐在钢琴前,十指跳跃飞舞,那个时候的他气质和苏维很像。

苏维还是那样的神态,听他说完,竟连眼底都浮起笑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很可惜,你猜错了,我和林筱的确不熟,至于她喜欢我,那是她的事。”

他的记忆被拉回12年前,那个奇怪的女孩总是躲在后面悄悄地看他,然后说一些奇怪的话。

她是喜欢他吧?

不过,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火热却也冰冷,从来就没有“爱”这个字眼。

……

谢宜修皱眉,苏维神色坦然,提起林筱眼神里似乎没有任何情愫。

难道,他真的不喜欢林筱?

忽然,苏维抬眼看着谢宜修。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他的声音温润如水,此刻却带了一丝嘲讽,“可是,你要用什么证据来定我的罪呢?这条手链吗?”

谢宜修脸色一下子冷下来,“真的是你?”

苏维不置可否地勾着嘴角,眼底的讽刺一闪而过,“让他都遭遇滑铁卢的神探刑警,我等着你找到证据来抓我。”

——

呼啸行驶在路上的警车里。

吴英气得一下子摔了警帽,“真是这个孙子?靠!这么嚣张,这是笃定了我们没证据抓他嘛!”

开车的王超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谢宜修和宋景云,“苏维说的那个‘他’是谁啊?”

副驾驶的吴英也好奇地转过头来。

车厢里,气氛瞬间低至冰点,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来。

很久之后才听见谢宜修沉沉的声音,“Ruin。”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王超差点撞上一辆轿车,险险避过将车猛地停在了路边。

转头看了眼吴英,他的脸上也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不会是,那个Ruin吧?”

宋景云抬起眼皮,脸色很臭,“你觉得呢?”

……

苏维说的没错,警察没有证据抓他,他借着王翠娟的手杀人,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以他才会很坦然地承认。

可是,如果他和林筱并不是情侣关系,那他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难道仅仅是为了还林筱一个公道?

王翠娟还在昏迷,当年的知情者全部死亡。

案情到了似乎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里,摆在警察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将这个案子以王翠娟的落网告终。

但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他们明明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却不能抓人,实在可恨。

但他们还有机会,那就是王翠娟。

一时间,王翠娟的病房外加派了不少警力,苏维既然有杀她的念头,那就不会轻易放弃,只要他还想杀人,那么他总会露出破绽的。

——

次日一早,浔音在喧嚣的吵闹中睁开眼睛。

打开门,走廊里围了很多人。

一个穿着灰色T恤的男人狠狠地扯着一个男医生的领子就是一阵破口大骂,身后还几个医生都在拦着。

这是……在医闹?

有些熟悉的画面浮光掠影般在她的脑海里闪现着。

想起这段时间纠缠不断的噩梦和幻觉,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一个月前针对傅筠瑶的那次医闹也许就是苏维策划的!

……

站在刑警队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浔音还是一身病号服,只在外面套了件薄薄的外套。

“嫂子?”王超笑着就想迎上了,转念想起前天的事又硬生生地停了脚步,“嫂子,咱要不先对个暗号?”

小马一脚踹过来,他回头刚想骂人,就见老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了,他顿时收敛了表情,默默地躲到一边。

谢宜修问:“你怎么来了?”

因为一路上跑得急,浔音还在微微喘气,“你还记得我陪霍哲在二院的那天吗?”

谢宜修微怔,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记得。”

“那天傅筠瑶差点被家属砍死,是我救了她。当时那个家属表现得很极端,也很诡异,现在想来似乎是被人操纵着。”

“你是说苏维?”

浔音点头,“他原本应该是想在那次医闹中就杀了傅筠瑶的,可惜被我破坏了,会不会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用幻觉来折磨我,算是对我多管闲事的一种报复?”

谢宜修沉默下来。

“不管是因为什么,可他这样随性妄为的人,人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他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那林虎的儿子他又怎么会放过,林家的人他一个都不会留!”

众人都听呆了。

谢宜修转身,把放在桌上的手枪手铐往腰上一别。

“去荞麦村。”

——

一行人到达村长家的时候,秦大娘正在晒被子,一眼看见浔音,立刻放了手里的活。

“叶小姐回来啦,身体都还好吧?”

浔音探头看向屋里,问:“大娘,致远呢?”

“致远这孩子一直心情不好,苏老师一早就带着他去山里散心了。”

浔音的脸色瞬间变了。

……

快速翻过前面的小山,就看见巍峨高耸的荞麦山。

王超累得直喘气,“苏维不会下手的吧,他不是都操控着别人杀人的吗?咱们是不是太紧张了?”

宋景云看着面前的高山,神色凝重。

“苏维当然不会让林新强他们的血脏了自己的手,可是林致远不一样,他对孩子是有感情的,所以,他会亲自动手。这是他对致远的尊重,证明致远和林家其他人的不同。”

吴英简直听傻了,“我靠!太变态了!”

……

荞麦山太大,想找两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水库,考古队都在下面进行着挖掘工作。

浔音喊了杨彦上来。

“浔音你怎么来了?身体都好了吗?”杨彦抹了把脸,手上的泥渍都蹭到了脸上,看起来有些好笑。

浔音:“苏维和致远有来过这里吗?”

“来过,这才刚走没多久呢。”

谢宜修立刻问:“往哪个方向走了?”

杨彦这才注意到浔音身后的一群警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指了一个方向。

——

沿着杨彦指的方向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大家终于在石屋外找到了苏维和小致远。

已经是中午了,天空中骄阳似火,炙热明亮的阳光被成片的树林剪得细碎,斑斑点点地洒落。

苏维身姿挺拔的立在门口,神色温和。阳光碎碎地落在他身上,他微微仰着头,看着树叶间的天空,这样的画面让人觉得美好又温暖。

而小致远安静地躺在他身边的空地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

听见动静,苏维低头看向他们,面对无数黑森森的枪口,他的脸上竟然露出笑意,“大神探,你来晚了。”

浔音眼底一下氤氲起一层雾气,“你杀了致远?”

苏维朝她看去,眼底寒意微闪,“我原本早就想杀了你,也免得你来坏事,不过既然那人不许就算了吧。”

当初在医院他就动了杀机,这个女人坏了他的事实在是该死,可是那个男人却忽然找到了他。

那是时隔五年的第一次见面,他看起来有很大的不同,从前那种凛冽傲然的气质被尽数收敛,整个人看起来很无害、很平凡,“叶浔音你不能杀。”

“为什么?”

“我自有打算,不过,她既然坏了你的事,那就折磨她一下吧,有时候折磨一个人不是比杀了她更有意思吗?”他冰冷地勾着嘴角,终于流露出当年的神情,“她如此不受控制还是该警告教训一下啊……”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男人为了复仇隐忍了整整五年,或者说是谋划了五年,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怕啊。

……

浔音晃神间又听他道:“你最好记住霍哲的话,离谢宜修远点儿,不过,你也躲不了了。”

谢宜修脸色微变,“你和Ruin是一伙的?”

苏维没有回答,低笑了一声,“一伙的吗?也许吧,”他又看了浔音一眼,“我给致远注射了氯化钾,林家人都不该活在世上。”

浔音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氯化钾,一种执行现代死刑的药剂。

苏维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仰头又看向澄澈的天空。

入眼是没有杂质、干干净净的蓝。

林筱的声音穿过12年的距离轻轻浅浅飘荡开来。

——“希望有一天,你能感受到喜悦和悲伤,希望有一个人,能给你丰富的灵魂,让你觉得这个世界是温暖的。”

——“我可以等很久很久,直到你接受我。”

——“苏维,你喜欢我吗?”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永远带着笑的奇怪女孩,那样的明媚,让他觉得自己肮脏黑暗得像一个恶魔。

淡淡瞥了眼前面围成半圆形的众多警察,他忽然把双手伸进裤袋里,那里面有两条手链,一直被他扔在一边从未带过的手链。

当初那个女孩小心翼翼地把手链递过来说:“生日快乐,不是什么值钱的礼物,可都是我亲手编织的。”

那个时候的她表现得很拘谨,当他伸手接过时,她却又忽然笑了,比那天的阳光还要灿烂。

其实,那真的是一条很丑的手链,廉价得让他觉得好笑,“真丑。”他毫不客气地贬低,可是后来十几年的时光里,他虽从未正眼瞧过它,但却也一直没有丢弃。

对美国的一切失去兴趣之后,他回到了湖城选择支教,接着他暗中治好了王翠娟,也终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那一刻,忽然就想起了似乎已经被他遗忘的林筱,想起了她在明媚的阳光里羞涩的笑,和勇敢说出的那些告白的话。

他从没有喜欢过她,可是知道一切的时候他竟觉得生气,也许是厌恶美好的事物消失吧。

“我不爱你,但我会为你报仇。”

苏维收回视线,嘴角慢慢浮起一个散漫的笑。

然后,他转身进了石屋。

“站住!”楼岩峰等人离门口近,举了枪就要追进去。

“滴答——”

谢宜修的耳朵里忽然听见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他皱眉看着苏维进屋,然后猛然反应过来。

“快回来!趴下!”

他大喊,正要拉着浔音卧倒,却见她忽然挣脱了他的手一下子扑到了致远身上。

“浔音!”谢宜修用力一跃,扑过去将她护在身下。

“趴下!都给我趴下!”耳边有人在奔跑大喊。

“砰——”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

强烈爆炸带起的热浪几乎要融化人的皮肤,飞溅的石子和泥土不停掉落下来。

浔音在谢宜修的身下,脸上感受到了恐怖的热度,整个大地都因为爆炸而颤动了两下。

数秒之后,山林又恢复平静,只有石屋附近还在继续燃烧。

大家心有余悸地抬起头,面面相觑。

谢宜修拉着浔音站起来,望着燃烧的屋子,脸上神色复杂。

浔音则蹲下来轻声叫着致远。

小致远被巨大的声响和浔音的呼唤惊醒,慢慢睁开了眼睛,“叶姐姐?”

谢宜修诧异地望过来,“他……”

苏维没有杀致远。

小小的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全是懵懂和迷茫,“我怎么在这里?老师说让我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了,老师呢?”

浔音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沉默地扶着他坐起来,“他去找你姑姑了。”她的手在致远黑亮的眼睛上抚过,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张被王翠娟珍藏的照片,那里面的林筱也是这样一双迷人的明眸。

也许就是他们眼里相似的单纯和美好,让苏维放过了致远吧?

浔音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了一样,难受得不行,她抬头看着那漫天的火,眼底也涌出一丝眼泪。

谢宜修忽然抱住她和致远,挡住了她们的视线。

“别看。”

最后,大火渐渐止息,人们从石屋里只找出了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骨。

——

山脚下围满了村民。

“老师!苏老师!”

“苏老师,你回来,不要死……”

……

当看见警察抬着尸体下来的时候,有孩子哭叫着要冲上来,却被家长死死抱住,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悲伤和不敢置信。秦大娘也闻讯赶来,她从警察手里抱走了哭得快喘不过气的小致远,使劲安慰着。

浔音走在最后面,眼眸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快下山的时候她才哑着嗓子问:“苏维真的不爱林筱吗?”

就在刚才,在他说“我不爱你”的时候,目光还是那样纯粹的冷,超脱世俗、看透一切,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底有一种沉静的失落。

他以为自己没有爱,却早已在12年前就将林筱刻进了心里。他不懂、不明白,所以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去表达他的心情。

12年前她爱他却没有结果,12年后他为她报仇以此来回应。

这个案子,究竟是谁的错?换孩子的王翠娟、杀人的傅筠瑶,还是混账不堪的林家父子?

大火焚烧的究竟是林筱的冤屈,还是他隐在心底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痛?

——

同一时间,县医院某间病房。

王翠娟陷在美好的梦境里,梦中可爱的女儿躺在她怀里一声一声地喊着“妈妈”,很久之后她慢慢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筱筱……”梦境与现实的交替,让她一时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筱筱?是了,她的筱筱已经死了,刚才只是个梦啊。

她觉得自己又像是要疯了,曾经的记忆不停地在脑海里盘旋,她听见筱筱在喊她。

——“妈,我一定好好读书,以后赚了钱让你过好日子。”

——“地里的活就让我来吧,我不念书了!我可以帮你的,妈,我舍不得你这么辛苦。”

——“今天我遇到傅小姐了,她竟然和我一个班,好巧啊。”

——“傅叔叔和傅阿姨对傅小姐真好啊,她好幸福,不过,我有妈妈也很幸福。”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好像拥有一切可也一无所有,我很心疼他,不知道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才会养成那样的性子。”

——“我送了生日礼物,他虽然不喜欢但还是收下了,对了,妈,我走的时候在楼梯口看到傅小姐了,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她是不是也喜欢苏维?”

——“苏维不喜欢我,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

傻筱筱,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王翠娟闭了下眼睛,想起了那个让她恢复正常、又帮她策划杀人的男人,想起他从傅筠瑶的包里那走那条手链,问及原因他却只冷漠嘲讽地说了三个字:“她不配。”

其实,王翠娟早就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劲了,可她越来越无法控制,心底的恨和愧疚像是藤蔓般疯长。可那本就是心底深处隐藏的东西不是吗?苏维不过是将它释放出来而已啊。

她也很恨,恨为什么偏偏是她过得苦不堪言?为什么她的亲儿子、亲女儿都和林新强那个残暴的男人一样?为什么唯一关心她的筱筱也那样凄惨地死去?

按响铃声,有警察走进来,她听见自己内心平静的声音。

筱筱,妈妈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的。

过了很久,重归平静的病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炙热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帘里透进来,王翠娟转头看着外面蔚蓝色的天空,她仿佛看见自己的乖女儿在家乡的湖边玩耍,看不清模样的母亲朝着她挥手。

——“傅先生他们在别墅里,去找他们吧,这个错误到今天可以结束了。”

——“妈,你跟我走吧,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不了,妈妈还有什么脸来面对你啊,你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一定要幸福啊,不用管我。”

一转眼,场景变换,她又回到了那个夜晚,筱筱拼命地跑进了山里,嫩黄色的长裙在黑夜中渐渐消失……

“筱筱啊,妈妈把他们都送下去给你赔罪了,”她浑浊的眼珠里落下泪来,“都是妈妈对不起你,下辈子,妈妈再补偿你。”

王翠娟的声音越来越弱,枯槁的手臂上不知何多了一支针管。

明媚的阳光里林筱的身影仿佛渐渐浮现,她还是那身嫩黄色长裙,微微地笑着,“妈妈,我很想你,你怎么还不来呀,我一个人很害怕。”

“筱筱,妈妈来陪你你了。”

——

荞麦村上。

一下山,看见楼岩峰匆匆跑来。

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说:“老大,你快过去看看。”

学校院子里有很多警察,老刘站在宿舍门口,看见谢宜修立刻迎了上来,神色有些凝重。

“我们的人搜查房间的时候发现的,像是那个人。”

谢宜修微微点头。

屋子里,宋景云站在书桌前,侧脸清寒,嘴唇抿得很紧。

身边有两个清县的警察正在拍照取证。

土黄色的书桌上已经有些掉漆,边上整齐的码着一摞书,而此刻书桌中间的地方,有一行血色的字迹。

“Hi,Mydetectives.Areyouready?”

宋景云的声音缓缓响起,嗓音沙哑,带着不同以往的邪魅气息。就像是从地狱里飘荡而来。

拍照的两个警察忽然觉得身上一冷,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读书桌上的那行字。

老刘站在门边,看着谢宜修沉肃的脸色,又看了看宋景云唇边越发讽刺的冷笑,“是他吗?”

谢宜修还没回答,宋景云忽然转头,依旧还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你准备好了吗?”

谢宜修长眸微敛,眼底有暗芒一闪而过,“只要他敢来。”

——

“咚咚——”

敲门声响了两下。

宁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脸上口罩都没摘,手里拿着个证物袋。

“嘿,恭喜啊恭喜,”他扬了扬证物袋,似乎说着玩笑话,可脸色却很沉,“杀人十字重现啊。”

袋子里装着的是一块烧变形的金属片,有一半已经完全融化了,还有一半也都有些发黑,但哪怕只剩一半,还是可以认出那是一个十字图案。

“这是在苏维身上找到的,应该是条项链,不过链子已经全部烧化了,只剩这一半坠子。”

“嗯。”谢宜修看了一眼,“先回局里再说。”

——

回警局的路上,吴英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

“王翠娟死了。”

谢宜修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警察已经将病房围的如铁桶一般,但是王翠娟还是死了。

来到医院,县公安的法医初步检查了尸体,王翠娟是因为被注射了氯化钾导致死亡。

监控视频已经被调出来了。

就在昨天傍晚,苏维去看浔音之前曾经去过王翠娟的病房,待了大概有一分半钟的时间,当时只有两个警察守在门外。对于苏维进出病房竟然毫无反应,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

吴英正好走过来,“我已经问过当天值班的人了,他们根本不记得有人来过。”

王超直皱眉,“是被催眠了?”

监控视频已经播放到今天,画面中并无人员进出,除了来查房的医生护士,但也都是在有警察陪同的情况下才允许进入的。

“是自杀。”宋景云淡淡地给了结论。

谢宜修没有反驳,转头问吴英,“王翠娟死亡前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她清醒后叫了人进去,交代了12年前的事。”吴英回答,“等我们的人第二次进去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死亡。”

“氯化钾是苏维昨天留下的吧?”楼岩峰低头想了,然后开口道,“苏维恐怕早就算好了,王翠娟是不会苟活下来的。”

老刘脱了脚套从病房里走出来,“没错,现场没有任何线索,监控视频也没有改动的痕迹,注射药剂的针管上只有王翠娟自己的指纹,初步判断应该是自杀。”

——

杀人者和幕后操纵者皆已自杀,这个闹得人心惶惶的案子,最终以这样的形式落幕。

而随着王翠娟死前的陈述,林筱死亡的真相也终于浮出水面。

12年前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惨烈。

林筱在那一天无意中听见了林家父子的对话,震惊和愤怒让她没有离开反而推开了门,她质问着他们,声音歇斯底里。隐瞒了18年的秘密一朝被发现,林家父子从最初的惊惶到后来的冷漠,他们将她关在了屋子里然后强暴了她。他们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让她屈服,这样一直关着她。至于暑假后学校里怎么交代,山里的孩子突然辍学是不会有人在意的。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王翠娟会在晚上悄悄放走了她,这个善良的母亲为了此生唯一一件错事,愧疚自责了18年,她没有想到丈夫和儿子丧心病狂至此,她没有勇气反抗,唯一能做的就是放走她。

可是,林筱却再也没有回来。

那晚傅家夫妇因为好友相邀,临时去了县城,林筱去往的是一条通向死亡的路。

傅筠瑶的人生并没有常人想象中的那样完美,她时时刻刻处在恐惧之中,面对林筱她自卑又嫉妒,而那夜林筱的到来带着隐瞒了18年的真相,这种情绪也被推到了顶点。

她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而后傅筠瑶用厨房的菜刀杀了她,并和其后赶到的林家父子拖了她的尸体带往石屋焚毁。

林筱永远都来不及见上自己的亲生父母一面。

那夜漆黑森冷的山林里,没有人知道一场大火焚烧了一个花季少女,她原本该拥有慈爱的父母、殷实的家境、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而现在她却只能被挫骨扬灰,埋葬于深不见底的寒冷水库之中。

真相往往令人难以接受,媒体大肆报道着这个荒诞到匪夷所思的故事,而活着的人还将继续生活,哪怕带着一生不可遗忘的痛。就如同傅家夫妇,爱女已经死去12年了,而一周以前他们却在为真正的凶手悲痛欲绝。

这个故事于他们而言,也将永远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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