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道:“都说了这么半天话才想起来问,你脑袋怎么这么慢啊,真不知道你们爷怎么派你来了。”说着,从贴身的怀内掏出一个小红袋,拿出里面一枚小印章,刻着“诗序”二字,“这是你们爷刻的,还有他的款儿呢。”
哪个兰亭?
便是王右军兰亭诗序的兰亭。
兰亭道:“这下信了?”张开手掌。
紫幽看了看一直微笑着的顾香彻,将两封信都交到兰亭手里。起身道:“时候不早,我就告辞了,天亮以前还得赶回去呢。”
兰亭道:“哦,我明白你们爷为什么叫你来了。这样的话,回去想着洗脚。”
顾香彻道:“紫幽我送你。”
目送紫幽在第三趟房前的空地驾风而去,顾香彻发青的面颊依然带着微笑,在飘雪的庭院内,负手昂然而立。
兰亭倚在门上,一手扶着门框,就那样毫不关心的看了外面顾香彻的背影好半天,才叹气道:“回来吧,他的确是走了。”
顾香彻这才回过头,道:“万一他再回来呢?”说着,还是一边掸着肩上的雪花,一边飞速进了屋,一直往里入了卧房,一出溜钻进抖散的被窝,喊道:“亭儿,倒滚滚的茶来。”为自己披了一件棉袄。
兰亭关了房门,不用吩咐便已端了茶进来,递给他。
顾香彻两手捧着开水茶碗浅浅啜着,道:“今天可真冷。”
兰亭埋怨的白了他一眼,在床沿上坐了,有些心疼道:“偏要学什么武林高手,大冬天的穿件单衣裳能不冷么,你看看,脸都冻青了。”攥了攥他手,蹙眉道:“瞎逞什么强,你这手,都快把人冻上了,摸开水碗都不觉得烫。”
顾香彻低着头没有说话。
兰亭也不再理他,自顾拿沧海的信看,却脱下红绒鞋,将一对温暖的莲足伸到被里,紧挨着顾香彻冻得没知觉的双脚。看了看信皮,将写着顾香彻名字的信扔给他。
「再拜敬呈顾老师尊鉴
自别后,多年未见慈容,未聆雅训,不知定省,心实惴惴难安,每思老师教诲……」
顾香彻看到此处便合上信纸,见兰亭看得认认真真,心里难免不甘,又见她手上好几页信纸,自己才有一张实际却写了不到一页,便故意大叹了一声。
兰亭还看着信,随口问道:“这么快看完了?”等了半天不见他回话,终于抬起头来。
顾香彻一派尊重的风度,躲得远远的,并不偷看,也不多问。
兰亭觊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看信。顾香彻坐了一会儿,大咳了一声。
过了会儿,大咳了两声。
兰亭抬头道:“你想知道忘情写什么给我直问不就好了。”
顾香彻摇了摇头。
兰亭道:“你不问以后也不许问。”
顾香彻道:“那你给我看看信头。”
兰亭马上把所有信纸丢过去,“你想看就看个够。”
顾香彻拣起第一张,看那信头是:再拜敬呈顾师娘兰亭姊姊尊鉴。撇了撇嘴,道:“师娘姊姊,有这种辈分称呼么?”说罢扭过脸,果然只看了信头。
兰亭笑了,“你这人,连忘情的醋都吃,简直是‘有醋无类’。”
顾香彻道:“怎么样,忘情那么个佳偶……哼,我不吃他的醋,你刚才还对……”说了一半又住了口。
“对什么?你想说什么?”
“没事。”
兰亭道:“啊我想起来了,顾有醋我跟你还没完呢。”
顾香彻愣了一下,旋知这雅号来自那个“有醋无类”,暗叹了声,道:“我都说了跟她没有事,你就是不让我解释。”
兰亭一叉腰,道:“还有什么可解释的,我亲眼看见你跟那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有说有笑,还一起看她的玉玩意儿。”
顾香彻张了张口,又闭上。
兰亭道:“让我抓住了没话说了吧?”
顾香彻哼了哼,才道:“真是,你连忘情的醋都吃,简直是‘有醋无类’。”
“你说什么?”兰亭柳眉倒竖。
顾香彻方笑道:“你可知那小丫头是什么人?”
“什么人?”
“说不准就是忘情的媳妇儿了。”
“什么?!”兰亭瞪大了眼睛。
顾香彻又道:“你可知那小丫头的玉带钩是哪来的?”
“哪来的?”
“便是忘情送的喽!”
兰亭瞪大眼睛愣了愣,“那小丫头说的?”
“她当然不会,”顾香彻双眸亮亮的,接道:“她只说是自己买的,那种东西不可能买得到,世上独一无二,也没人能从他身边盗走。我一眼就看出是忘情的东西,才和她搭话。还有她说起这带钩时的神态语气,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了。”
兰亭眼珠转了转,道:“你确定你没看错?”
“当然,我顾香彻的眼力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兰亭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禁温柔的笑了,眼里闪烁着倾慕的光彩,不是特别亮的眼睛也变得特别明亮。她娇柔的将臻首靠在顾香彻肩头。
“这下信我了?”顾香彻回手揽住她,柔声道:“你就是这么粗心。”
“才不是,”兰亭一改方才泼辣,在夫君面前不过是一个想要被疼爱的小女人,娇弱无力道:“我一看见你和别的女人说话气得什么似的,哪还照顾得了其他。”声线中嘤嘤宁宁似在撒娇。
顾香彻笑道:“我都做的了那小丫头的爹了,你还这么多心。哎,觉得那小丫头怎么样?”
兰亭仔细回想了下,道:“是个美人。把我都比下去了呢,要不我干嘛生那么大气?”
顾香彻宠溺的抱了抱她,笑道:“我的兰有醋是世界上最美的美人了,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兰亭在他怀里笑得无比幸福,腻声道:“怪不得连我对那小孩子笑一笑你都不愿意。”
“那当然,”顾香彻不悦道:“我是顾有醋嘛。”说完笑了。
二人相拥半晌,顾香彻道:“时候不早,你快些上路吧。”
兰亭又依偎了一会儿,才不舍的从他怀里抬起头,道:“忘情托我到宁波和绍兴办点事,很快回来。”
“好,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