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已叫了周棠火速回来,就算他仍是不听话先去看了柳绍岩,却发现他不在,或许也不会那么失落了吧。”微微愣了一愣,冷眼。“璥洲,你方才说你清闲的日子没几天了是什么意思?”
璥洲严肃道:“那是因为又要照顾你这难伺候的小祖宗了。”
沧海不悦无语。
璥洲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里找你?”
静了一会儿。“因为我是你祖宗。”
璥洲无语。又道:“往后我真希望有人能天天骂我祖宗。”
“……好吧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你。”将脸颊枕在绣花桌布上。“……那是因为你好几天不见我所以想我了。”
璥洲嗤笑。没好意思说你真自恋,真自作多情。只是在心里这样想而已。之后道:“想你的人不是我。”
“……那是谁?”
“宫三和容成澈。”
“……唔?”沧海立刻将头抬离桌面,一脸迷糊。
“陈沧海已死?”沧海眨了眨眼睛,猛然掩口嘻笑。半晌方道:“听见你亲口和我这么说,我还真有点搞不清状况呢。就好像那个死刑犯的故事,他请求刽子手救他一命,刽子手因知这人是被冤枉的所以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他便对这死刑犯说‘好吧,等会我举起刀,说跑的时候,你就跑,就行了’。”
“死刑犯听说很是高兴。等到行刑的时候,刽子手果然说了声‘跑’,这死刑犯便当真跑了出去,拼了命的跑出刑场,发现身后也无人追赶,于是便这样走脱了。”
璥洲道:“那刽子手怎样了?他私自放跑了人犯,岂不是要顶罪的?”
沧海笑接道:“许多年以后,这刽子手在异地街头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是当年那个死刑犯。死刑犯也认出了刽子手,上前道谢说‘当年要不是您,我怎会有后来的人生呢?这些年还娶妻生子,我做些小买卖,日子过得还不错。’”
“那刽子手却大惊道,‘当日我虽则那样说了,但又怎敢违抗命令私自放你呢?不过是让你安心的话罢了。当日我已一刀砍下你的头颅,如今你已死了好多年了!’死刑犯一听,顿时心凉,只道了一句‘原来我早已死了!’便当场化为灰烬。”
璥洲听完唏嘘不已。
沧海反自得托腮,甚是欢喜。
璥洲微微笑道:“你听到那句话却还好端端坐在这里,现在不会搞不清状况了吧?”
沧海眯眸笑道:“哎呀,我说了这么久的话还没有变成灰烬,果然说明我还活着呀。”反复望了望自己双手正背,喜滋滋道:“真好。”
璥洲摇头苦笑。道:“你认为这话有多少人会信?又为何要瞒骗天下?你到底还想要怎样玩弄这个江湖?”
沧海当真喜悦的面色渐渐淡然,大大的微笑变为微笑,微笑又变为浅笑。眸光垂了一垂,抬起眼来。年轻稚嫩而饱经沧桑。成熟稳重而青涩跳脱。极单纯。
又极老辣。
“你知道我玩弄江湖的时候最怕什么么?”沧海起身立在窗前,不知为何要逃避璥洲直视自己面容的视线。又自己回答道:“我最怕别人以为公子爷无所不能。”
“有时候甚至会怕到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叫天下人全都明白,即使我有一点小聪明,也并没有像你们所想那般神通广大。我很怕这个江湖拥有公正和道义只是因为‘陈沧海’这个带来和平与胜利的象征,我很怕如果有一天你们认为这个‘陈沧海’辜负了你们的希望,这个江湖的公正和道义将会被更深痛的背叛和仇恨所取代。这将比‘陈沧海’出现之前江湖的黑暗一面更加黑暗,因为我曾经使你们相信过正义,又亲手粉碎了你们的信仰。”
“我不怕承担罪责和苦痛,只怕这天下的正义,最终要毁在‘陈沧海’这个名字手上。”
双肩激动颤抖,又极力的,渐趋平静。
“我希望你们所有的正义,胜利,皆因你们自己而来,以后不管有没有陈沧海这个人,正义都将伴随你们永生。也不会因为一个生命的消亡而销却,要将这天意和高尚的道德不尽的传承下去,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你们自己。”
“所以,江湖人越是以为陈沧海无所不能,我就越是要无能。因为,即使呱呱坠地的婴孩,也总有一天要学会自己站立,自己行走。”
低沉而激越铿锵的语调,玉碎一般的嗓音,皮肉包骨一般亦刚亦柔气概。方才说罢,便觉肩头一沉一暖,回过头来。
璥洲右手按在沧海右肩,指尖颤抖,眼圈发红。
沧海清绝容颜微微一愕。“璥洲?我还从没见你哭过呢。”
璥洲望天眨了半日眼泪,声更低沉道:“你到底想要怎样?难道正义是因为你的死活而存而亡的么?我告诉你,陈沧海,你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这世上没有你也一样日升月落,你存在这世上一天,这日月星辰也不会因你而改变!所以你只要好好的,为你自己而活就够了!”
沧海微微笑了一笑。“生在帝王之家便要以天下社稷为重,怎能为自己而活?”
“所以说你不要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璥洲目红哽咽,“你只要一天到晚傻兮兮的吃喝拉撒睡就够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偶尔出去玩一玩,还可以隔三差五和容成大哥打打架,再再有空了给我们出些馊主意,去打击邪恶,去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这样就足足够了!”
沧海睁着对深不见底的清澈眼瞳足足将璥洲望了一盏茶的时候。一盏茶的时候一过,沧海便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一手掩着口,一手在对面搭住璥洲肩头,乐得腰都直不起来。一步一扶的挪到桌边,趴在两臂中间不动了。
璥洲无奈透顶,又心疼透骨。同他坐了一坐,又道:“喂,你先别笑了,有件事要问你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