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宣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隔着桌子伸到沧海眼前,沧海忽然间大惊失色。
红着眼睛的兔子在空中战栗蹬腿儿,吓得浑身乱颤,难过挣扎得划着不成圆的圈儿,两只耳朵大力吊攥在石宣手里,攥得眉骨眼眶都向上吊起,显得眼神更是柔弱欲泣。仿佛还发出心伤的呜咽。
“啊!二白!”沧海立刻红着眼眶扑上去托住兔子垂坠的身体,哭道:“石宣你好狠的心!”
石宣一愣,双唇紧抿,却松了手。“一杯茶就想打发我,没戏!你问问它都做了些什么!”
“那你也不能这么对它啊!”二白凄惨的窝在沧海怀里,直往他臂弯里扎。沧海抚摸着二白的颈背,托起来贴在面颊,泫然欲泣,感同身受,“它只是只兔子!它能懂什么!”
石宣暴吼:“它能懂什么?昨天尿我一裤子今天尿我一床!你说它能懂什么!”
小壳双眉一轩,颇为遗憾的撇了撇嘴,趁他们吵得如火如荼,先端过沧海剩下的那半盏茶一仰脖子干了,咂了咂滋味喃喃道:“唔,果然是清淡回甘啊……”抬起头来继续欣赏。
沧海眨了眨眼睛,抱着兔子不说话了。二白在他怀里团成一个球。
“说话呀!你不是护短儿吗!”石宣一手撑桌,半弯下身子指着沧海,“你说它什么都不懂,好,那我问你,谁把它扔我床上的?!”
沧海眼珠转了一转,嚷道:“又不是我!”
“不是你才怪!一屋子的薄荷紫檀味儿,除了你谁身上还会有那种味道!在清明临雪我还问你为什么换了衣服,你说那件不能穿了,那根本就是你怕留下证据!不是你?!哼,难不成还是小表弟么!”
小壳的嘴巴撅成一个小圆圈。
沧海拍桌而起。“就不是我!我早上出去吃饭的时候不是也没穿昨天那件么!那是因为那件衣服破了不能穿了!”
“少来这套!早上吃饭你穿便服,你的习惯不是吃完早饭换衣服么!那件衣服破了也是你去我那儿捣乱弄破的!你怕我起疑才换的!”
小壳黑眼珠向左上方飘去。
“才不是!那你说我什么时候去的!从时间上根本没有可能!”二白竟然也回头对石宣呲了呲牙。
“怎么没可能?!你说你不会轻功,回来的也比我晚,怎么能比我先到这么久水都开了茶都沏了!为了拖延时间故意选那么远的地方就是为了造成不是你干的假象!你回来这么快是因为你走了密道!”
沧海顿了顿,“你知道密道的事情?”
“方外楼有密道谁不知道有什么难猜?!”
“……我走密道是因为我懒、我懒、我懒嘛——”
“喊什么喊!显你嗓门大啊?!你分明就是吃完了饭让小表弟替你送信你好带着二白悄悄潜入我的房间安排一切,却不小心撕破了衣服只好回去换了一件再到清明临雪等我制造不在场证明——你别抵赖!我有更重要的证据!”石宣从怀里拿出便笺和地图拍在桌上,“落款是‘皇甫熙’是因为这不是今天写的而是以前留下来的!还有中间‘清明临雪’四个字是小表弟代笔的,地图是小表弟画的,这一切都证明你的目的是节省时间!你还想让小表弟给你背黑锅!唐颖你好狠的心!”说完还大义凛然的看了看小壳。
小壳挑眉道:“是这样么?”
“是这样的!”石宣叉腰点头。
“不是这样的!”沧海抱着二白控诉无门,气得脸红气喘驳不回一个字。“……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就不是我!”据理力争得两脚乱跳。
“都被揭穿了还嘴硬!好,再给你看一样东西!最可气的就是这个!”拿出一个小漆盒,扔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所剩不多的糖果还在轻晃。沧海一看见这盒子眼就直了,石宣道:“这回傻了吧?!还把糖撒我一床让二白不往别处去是不是?!你、你可……我真是没法说你了!你太可恨了!”
这一变不啻五雷轰顶。那人两目犯直,两腿发软,膝盖一弯仰跌椅中,两手一松,二白掉落腿上。两眼只知道盯着漆盒里没剩两块的糖果发呆,一眨不眨。当所有糖果都不再摇曳时,终于眨了下眼,瞬间嘴巴扁了,眼睛红了。心痛欲绝了。
但是他由始而终,都没有向小壳望上一眼。
石宣愣了,语气软了可嘴下没停,“没话说了就哭么?一个男孩子哪那么多眼泪。”
那人身子一转,向后趴在椅背上不动了。两腿缩到椅子上跟二白一样团成一个球。
“……喂,哭什么嘛,难道我说错了你吗?是你不对嘛,喂,”石宣走上两步捅了捅他的背,他蠕动着仿似越缩越小。“喂,唐颖,你有胆玩没胆认啊,刚才隔着桌子不是吵得挺欢的?一旦证据确凿了说不出话了就装可怜么?不要以为我会心软不追究!”
他在椅子里缩得更小了。肩膀时不时还抽动两下。
石宣没辙了。小壳轻声道:“石大哥,我看是一场误会,你也许错怪他了呢,你骂也骂够了,气也消了,我看就别计较了吧。”
椅子上那团东西发出抽噎的声音。
石宣道:“什么误会?什么错怪他了?你看看那些证据哪个不是指向他的!把我当傻瓜么?”
沧海突然扭过半个脸大嚷道:“你就是傻瓜!”嚷完了继续埋头哭他的。二白被挤在腹腿中间艰难的呼吸。
“喂你做错了事还理直气壮的?倒真像我冤枉了你似的。唉,”石宣蹙眉道:“幼稚到用兔子整人,除了你你说还会有谁?”
小壳低声道:“石大哥……”
“小表弟你不用给他求情了!我这回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石宣气哼哼的坐在沧海身边,却对小壳道:“小表弟,你和小花姑娘什么时候成亲?”
“哈?!”小壳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怎……谁、谁告诉你的?”
“珩川啊。”
“唉,”小壳痛苦垂下头,“没有的事。”抬眼又道:“石大哥,你说你也不能一辈子不理他吧,出了气也就算了,你看他哭得那么可怜,就不要追究了,不然我的心里也会非常非常难过的。”
石宣沉默了半晌,看了看椅子上灰蓝色偶尔蠕动的一团,低声道:“问题是,晚上我睡哪啊?”
“啊,这个好办!”小壳马上喜动颜色,“你睡我那儿!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那不行,这坏事又不是你干的……”想了想,“要让也是他让啊。”两手抱胸侧目看着那个一耸一耸的背影。在石宣来说,他口口声声“不会心软”,却是从那家伙红着眼睛扑上来抱兔子开始就已经心软得一塌糊涂了,现在又消了气,只要那家伙随便服个软,石宣也就就坡下驴了,谁承想那家伙就是比死鸭子还嘴硬。
“呜呜呜呜……”
“喂,我不追究了还不行么!怎么还越哭越大声了?!喂。”石宣哭笑不得的伸出手去拉住他的胳膊拖离椅背。二白钻出脑袋终于得以喘息。
那家伙可怜巴巴转过头来,鼻涕眼泪亮晶晶流一脸,眼也红着脸也红着,额头被椅背硌的也红着,嘴角使劲向下撇去。石宣忍笑忍得面目扭曲。那人对着石宣抽嗒两下,又挂下两条泪痕,稍离椅背,右手掀起了左手的袖子。石宣傻了。
左手白皙清瘦的手腕直伸入太师椅背卷曲盘旋的花纹里,左手探出花纹椅背以外。
沧海痛哭道:“呜呜小石头,我手拿不出来了……”
石宣又想骂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