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在云贵妃的脸上找不到半点虚伪的痕迹,心绪纷然杂陈。
若换当初的贤妃,凤印在她手上,她想抠都抠不回来,哪有像云贵妃这样痛快的。
权势的滋味,尝过了还有想放手的人?
也是了,云贵妃这种痴情人,为了皇上不受百官指责,完全会做如此选择。
痴情人·贵妃·云氏不知皇后脑中的千回万转,她的想法其实也算是顺应时势。朝中施加压力是真,另外有一点是她即将随皇帝南下,宫权迟早归还皇后。
何不现在痛快交接,还在皇后及众人面前留下个不错的印象。
但这些她不会亲口说的。
皇后看着云贵妃姣好的面容。
连日来繁琐沉冗的事情没让她憔悴疲惫,好气血的脸柔亮娇美,比之进宫初夕还让人惊艳。
仿佛真真实实掉进个蜜缸子里,在后宫这种地方,多让人不敢相信。
可人家云贵妃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啊,能让皇帝为她倾心为她许诺为她枉顾众臣之意。
皇后想了很多,她没有皇帝的宠爱,放弃娘家作靠山,如果再有点意外,难免不会威胁到她的后位。
可是她仅剩这个位置了,她不能失去它。
皇后想起淑妃和晟儿,唯有子嗣,正宫所出的嫡子,才能让她坐得更稳。
云贵妃已经得到这么多了,能否帮她在皇上面前暗示几句?
脑子里恍惚出现这个想法,皇后神色复杂地开口:“云贵妃,不知你……”
“什么?”话音太小,云绾容没听清:“皇后有什么吩咐吗?”
皇后难以启齿,笑笑说:“没什么。”
对啊,她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
云贵妃没上她失望过,是因为她从始至今没损害过云贵妃的利益。云贵妃那般在意皇上,说那样的话同挖她的心有什么区别?
这样她和许汀兰这种令人不耻的人有什么不同?
再说了,云贵妃能把宫务把持的整整有条,谁会蠢到以为云贵妃只有美貌?
皇后抛掉不该有的想法,终觉心智恢复清明,万分庆幸刚才没把话说出口。
然而云绾容早已敏感觉察到异样。
皇后方才目带希冀然而神色犹豫、吞吐不语,证明她有求于人。
她身为皇后,后宫之主,不求权不求财,那么剩下的,云绾容直觉自己给不起。
看来以后,除去请安进见,坤和宫没必要勤来了。
云绾容心里没什么复杂滋味,这才是最真实的后宫。
皇后觉得气氛冷清,遂提起劲儿跟云绾容说:“本宫今日命御膳房准备了红枣阿胶糕,不如云贵妃尝尝。这阿胶啊,对女子最是滋补了。”
扶桑将糕摆上,阿胶糕里除了红枣,还放了黑芝麻、核桃等物,和她吃过的别无二致。
其实阿胶糕最适合冬日食用,皇后病愈体虚,所以才做了此物。
这东西最适合虚弱的人,云绾容从落湖醒来到现在,调养的药膳吃了无数,身子明显大好了。
她吃了一块便停下,笑道:“味道挺不错的。”
“本宫这还有呢,云贵妃带点回去。本宫知道你熙华宫里也不缺这些,但也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回头坤和宫里有什么稀罕的东西,本宫叫采桑都送你一份。”
皇后还热情地招呼采桑把她珍藏在箱底的紫玉石:“这点东西都抵不上你救本宫一命,你且拿去,回头做成镯子还是耳珰,随你喜欢。”
云绾容打量那块紫玉。
一整块的紫玉刚从原石中打磨出来,油脂透亮的色泽彰显着它的珍稀难得。
所谓“白鱼赤鸟之符,黄金紫玉之瑞”。紫玉乃祥瑞之物,皇后送她,可谓用心。
小坐一会,云绾容才起身告退。
王保全在殿外等候,见主子出来,上前随行:“娘娘,差不多该用膳了,您回熙华宫还是去乾和宫?”
云绾容懒洋洋地前行,晒着暖乎乎的日光,说:“好不容易闲下来,本宫四处走走,先去冷宫瞧瞧吧。”
她下令拾掇冷宫,也不知那群人有没有阳奉阴违,正好看看。
其实那群捧高踩低的小人眼里,心里早就认定独得恩宠的云贵妃不可小觑了,恨不得能攀上点关系,说把她的话当圣旨都不为过了,哪敢打马虎眼呢。
云绾容进去时,那太监显然没料到云贵妃会驾到,懵了一下,连忙跪地请安:“奴才叩见贵妃娘娘。”
“起来罢。”云绾容看看周边,已经没有当初杂草丛生的荒败感,前方一边漏雨的屋檐已经补上,总算能遮风挡雨成个住人的地方。
贵人好不容易出现,怎么都得抓住机会,太监弯腰赔笑道:“不知娘娘您去何处?奴才最熟悉此处,也好为您引路。”
云绾容颔首:“钟氏何在?”
“清殿就在前方左边,转个弯就到了。”
太监引着人往清殿走,路上远看见个青衣宫女,单薄的身子正拎着食盒,路上走得急,绊到石梯扭了一下脚。
她拎紧食盒,小心地转转脚腕,然后坡脚继续走。
王保全见主子盯着那处看,识趣开口问:“那是何人?瞧着有些眼熟。”
太监连忙回话:“回公公,是疏影。”
云绾容听闻,指着疏影消失的方向:“咱先去瞧瞧左氏。”
左妗梅住在无名小殿里,疏影将她取到的膳食一一摆上,眼尾带笑的,心情很好。
她给左氏净手,打着手势让左氏用膳。
左妗梅看着面前三道菜,居然罕见地看到肉丝,不禁讽道:“昨日吃的菜还有虫眼呢,今儿居然见肉腥了,是打算给顿好的,回头好上路?”
疏影的笑容敛住,神色哀伤。
她如今说不了话,连安慰的话都没法及时说出口。她从近处取出纸张,用木炭写道:“是云贵妃整顿冷宫,先前贪墨的老嬷嬷老太监,都被换掉了。”
“云贵妃如今好威风。”左妗梅冷嘲热讽,看不惯后宫的所有人和事。
疏影炭笔停顿,再执笔落字时听到门边有轻笑声。
云贵妃就靠在门边上,她也不怕灰土弄脏了她华贵的衣裳,眸光平淡自然地望着里面,好似看着正在调侃取乐的老伙伴一般,极其散漫地迈过低低的门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