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请安时,云绾容又见到了淑妃,她的状态似乎比昨天更差了。众人同皇后说话时她没出过声,皇后体谅她处境。等到人散,贤妃冷言冷语,她却好像没听见,自顾走着。
不反驳,不辩解,淑妃心情极其低沉。
云绾容见她谁都不理,打个招呼欲转身回宫,淑妃却突然将她叫住了:“云昭仪且留步。”
云绾容诧异回头。
淑妃扯了抹笑,但这笑容极未勉强:“姐姐有件东西想送你。”
她拿出个红锦囊,轻轻扯开抽绳将里边东西倒到云绾容手中,轻声道:“般若经所说,佛家七宝,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姐姐恰好得一物。”
云绾容低头看去,手心里安安静静躺着颗琥珀。琥珀淡黄,纹路清晰花纹优美,像纷扬落英无意经人世一遭,被圈进了这琥珀。
“这是姐姐从小带在身边的,此乃象牙白花珀,名一世缤纷。姐姐机缘巧合得来,今日便赠送与你。”
象牙白花珀存世极少,得者皆做无价宝珍藏,淑妃为何要送她?
云绾容的疑惑还未问出口,淑妃已经伸手将她五指按握:“琥珀留姐姐手里也无用,听闻了尘大师赠你玛瑙三颗,定是因你与佛有缘。姐姐的一番心意,云昭仪千万别推辞。”
“娘娘一直佩戴,定然极其喜欢的,臣妾岂可夺人所爱。”云绾容摇头想把琥珀还回去。
淑妃不接:“不过身外之物,云昭仪受了便是。你我相识一场,往日曾得你关照,这琥珀便当作是谢礼了。”
“臣妾……”
云绾容还欲说话,被淑妃给拦了。她眸光溢起点点波光,好像在回想着,连带声音都变柔了,身上难得见到生气:“琥珀芬芳寓义吉祥,可保一生平安。佛家之物,姐姐已不配再戴它了。”
淑妃没再给云绾容拒绝的机会,转身离开。
云绾容微微蹙起眉头,今日的淑妃真怪。
这一耽搁,云绾容便落在众人后面,众妃嫔早已归去。
等她回到熙华宫前,却见宫门外围着不少人,肉松的狂吠传进耳中。
“这是怎么了?”云绾容来到跟前审视着一干人等,目光落在余充媛身上,浅浅一笑:“清妧来了。”
见云昭仪回来,熙华宫的人稍稍松口气,小满闻言答道:“娘娘,是肉松咬了朱儿一口,奴婢怕惊着充媛娘娘想抱肉松离开,可它实在……”太狠了,险些把她也给咬了。
“怎让肉松跑出来了,你们如何看管的!”云绾容呵斥。
余充媛歉意道:“姐姐莫怪小满,肉松之所以发狠是因朱儿不小心踩到它尾巴了。”
云绾容低头一看,肉松毛茸松软的尾巴毛果真塌下去,还粘了鞋底上的泥巴雪水。
小满解释道:“肉松晓得娘娘这时辰会回来所以跑了出来,正巧充媛娘娘刚进,肉松莽莽撞撞的被朱儿姐姐踩中。是奴婢没看好肉松,还请娘娘恕罪。”
肉松尾巴疼极了,如今它可不是刚送来时软绵绵的小团子,朝朱儿龇牙敌视的模样很是凶悍。
朱儿害怕地往后面缩缩,她脚腕被咬了一口,罗袜都粘血了。肉松见她动,俯身低吠欲往前扑。
云绾容低喝:“肉松!”
肉松听到主子喝骂,呜吼一声,到底没冲上伤人。
朱儿低头,忍着脚腕的痛退到余清妧身后。
“得请医女看看。”云绾容掠过朱儿伤腿,虽然瞧的不真切,但确实是被肉松咬到了皮肉内:“朱儿快去罢,不要耽搁了时间,猫狗咬伤可大可小。”
倒不因自己的犬伤人道歉。
余充媛生疑,云绾容不是严厉嚣张之人,为人谦和,难道是自己错觉?
但毕竟是自己的人有错在先,就算肉松是玩宠,也是要风是风要雨是雨的云昭仪的宠。
“不过被咬了口,能有什么。”余清妧笑了笑,转身跟朱儿说:“既然昭仪娘娘担心,你便下去上些药罢。”
朱儿轻声告退。
云绾容目光若有似无的掠过朱儿背影,继而亲切上前拉住余清妧的手:“清妧今日过来有事?外边冷,快进殿坐坐。”
余清妧跟着她一边走一边说:“臣妾听闻姐姐要给太后作画,画的还是异邦油彩,臣妾实在好奇。”
“既有兴趣,姐姐教你两手?”云绾容笑吟吟说。
两人有说有聊到了内殿,云绾容也不避讳,把她带到作画的案前。
余清妧稀奇打量案上七色油彩,又拿起油画笔仔细端详,摸摸笔毛:“扁的?真结实,但这如何描线。”
云绾容真笑了:“此笔笔头大多用猪鬃制成,用时厚实有笔触肌理;也有貂毛的,这类是软毛笔,刻画细部。”
她拿起旁边笔架的貂毛油笔递去,便见她稀罕地抚几下,又惊讶地摩挲下画纸,瞧什么都新鲜:“比宣纸硬呢。”
“画法不同,对纸张要求自然不同。”云绾容展开作了大半的画,若无意外,今日可以完成它。
余清妧看向画时眼光微亮:“这异邦画法当真奇特。”
“没准异邦人瞧见咱们的水墨画,也说神奇呢。”云绾容笑答。
余清妧点头认同:“咱的画意蕴甚美,不过姐姐画中菩萨如此真实,好似下凡来了。等姐姐有空能否送清妧一幅,臣妾肯定好好收藏。”
云绾容轻笑出声,说起菩萨,她又想到淑妃送她的琥珀。
说什么留个念想,他.日相见的,真是……
电光火石间,好像有什么在脑中闪过,云绾容神色猛地一僵。
“姐姐怎么了?”余清妧见她脸色突变,担心问道。
云绾容的脑子刹那间闪过无数映像,最终画面停在淑妃决然的背影上。她心口咯噔一沉,大喝:“小傅子!”
外殿等候差遣的小傅子极少听到主子失态喝叫,还道莫非自己做错事,吓得连忙滚了进去,脚步都是乱的。
“快!跑去宜合宫,就说找淑妃!”
小傅子满腹疑惑不敢多问,见主子急,撒腿往宜合宫奔。
待他满头大汗来到淑妃寝殿,门窗紧锁无人留守,往那未曾扣紧的窗口望去——
只见白棱三尺,淑妃悬于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