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内战火热开打,国民党兵败如山倒,蒋早已作好南迁准备。故宫国宝、央行黄金,同时秘密启动;广播中迁往台湾的计划,再加上战火狂潮横扫,使得谣言四起;徐蚌会战打得天崩地裂,平津战役硝烟四起,到处兵荒马乱;上港外滩实施宵禁戒严,但船只无视宵禁,仍在夜间开航。
单弦儿随着人们搭着小艇分批到外海上船。上船后,单弦儿并没有急着去他的头等舱,在甲板上观察。
他看到许多“无票”的人们,都散坐在甲板上。人很多,没办法躺,全部挤坐在一起。如果想上厕所,就得从人与人的间隙,小心翼翼地插足过去。
还有些人,连栖身处都没有,只好在过道的一角窝着。风浪很大,船摇晃得厉害,许多人都吐得七荤八素;有些船舱还会进水,一些人就得了风寒。
最可怜的,还有人在船上生产,小孩一出生就死了,只好用军毯一包扔进海里。
单弦儿抽着烟,回想着这一年多时间的翻天覆地。而陆?和渔鼓仍在英伦,不知道他们娘俩怎样了?在京城时,陆?曾拍电报过来问他:
“总叫渔鼓不行,起大名。”
陆?惜墨如金,单弦儿倒也可以理解,电报字越少越省钱。于是回复:
“王东进。”
这名字的意思,单弦儿是希望解放军能尽快杀到上港。单弦儿仍不敢用曹姓,仍依作王姓,心想:管他呢!人名无非是个代号。
单弦儿又想起了惊天动地的淮海战役,打得无日无夜,国共双方有近一百四十万的正规部队投入战斗,加上动员的民兵,参与战争的人数高达六百万人以上,堪称中国历史上最惨痛的内战。
国共双方尸体叠了一层又一层,鲜血染红的河水潺潺流过。国民党部队杜聿明、邱清泉领军三十万,被共军包围在河豫、安平交界处二十天;三十万大军被困在冰天雪地的冬日,天候不佳、空投不利、弹尽援绝,连最后的八百匹战马亦全部杀来充饥。
杀戮战场上,双方战况激烈,国民党军的整个营队,战到只剩个位数,甚至全数阵亡;连马夫、火夫、汽车兵、白净清秀的年轻学生一一拉上战场,也全数阵亡。解放军六十万人击败了国民党八十万大军,邱清泉于一月十日举枪自尽,解放军夺取了大陆的政权,蒋失去了大半江山,国民党败走台湾。
这时船票已是一票难求,太平轮除了民众购票,军方也征用作为运送军人与眷属的运输船。一些军校、军方部队,开始大规模往台海迁校、迁退。严初是大学教授,他当时带着快生产的妻子上了太平轮,在船上生下严刚。
宇学先是从塘沽坐大军舰先到上港的。一起搭船的有兵工学校的化学兵,还有测量学校、工程学院的学生。从黄浦码头到吴淞口,船就开了一个小时左右,一起搭船的军队大概也有数百人,都挤上了太平轮。他们三点上船,五点开船,一开船,大家就进到船舱里了,那时候海象尚平顺,风平浪静,计划到了基隆,再转到花莲。
这是太平轮年关前的最后一班。大家都争相挤上船,希望到台海与家人团聚。船只满载,加上来往两岸的商家运足了货物要到台海销货;加上各政府机关的报表文件、各类档案;有钢材六百吨;中央银行重要卷宗十八箱;《东南日报》社整套印刷器材、白报纸与大批参考资料;国民党的重要党史资料,以及来往两岸商旅的账册,还是有私人订购的五金、铁钉等原料。船上还有许多南北货、中药材料、账册,趁年关要结账、清账。
原本有效卖出的船票是五○八张,但是实际上船旅客,远超过千人。开船前,大量挤上船的旅客以及买票者的小孩等都未列入名单。太平轮以及其他早年航行台湾、上港的船舶,都有超载的恶行。当年只要与船上工作人员熟识,都很容易无票上船。
太平轮上人满为患,大家都争着抢着坐船,船票行价是十五到二十条金子。单弦儿正查看着船上的情况,这是他的职业习惯。这时,他还听到不远处枪声大作,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船上更加忙乱了,守在船上的军人,把爬不上船的旅客用绳索吊上船体;港口挤满了人,不住地吵闹喧哗。单弦儿虽然在头等房间,但其他旅客早把走道、通路都塞满了,窄窄地台阶上竟坐了两个人!动弹不得。
有些人身上缠着金条想换船票,但船快要开了,家中亲人已经逃上船,大声喊:
“快,快,快!跳上来!”
亲戚张开手,也大声呼唤!岸边挤满了人,万头攒动,从岸边望去,看不见海水;有人身上缠着金条,用力跳,金子太重了,人就扑通落入水里,沉下去。一看不行,赶快扔下身上缠绕的金条,用力一蹬,还往要出发的太平轮上跳:
“接住了!接住了!”
怎么跳上去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要逃命!
到了后期,所有船票不再是票面价,多用黄金直接换船票;特别是旧台币,每天贬值几万元,还不能换一碗面,黄金就是最佳的买票工具了。有办法的人,拿张名片也能上船。当年的船票,都比公定价格高,多卖出来的位置,就是船员们的外快。
难怪最后一班太平轮,超载了三四百人之多。
太平轮出事原因,传说纷纭,有人说是超载,有人说是船员只顾饮酒作乐。
太平轮原定计划二十七日上午启航,后来改到下午二时,可是直到开航前,太平轮仍在进货,当天午后四时半才开航。
因为赶着要运更多货物上船,太平轮让许多旅客在船上空等了近一天。单弦儿不扛饿,中午时分,船还没开,他肚子已经饿得很,从书包里拿出食物便吃。心里又想:多亏买了不少水果点心上船。
货物不停上船,单弦儿当时就感觉不妙,他见甲板与码头齐平,以前上船得由梯子上船,而这时候随便一抬脚即可轻松上船。
由此可见太平轮吃水载重的程度。此时全船无一空地,非货即人,因此,充满了危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