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不再推脱,拿了药吃了。药刚下肚,便对云浅月急声问,“真能将招来的兵马给我们用?”
云浅月狡黠一笑,“举国招兵,真要招得百万兵马,那该是多少人?京城被管辖得固若金汤,也能下得去手,更别说各州郡县各地了。谁招的人,不一定是谁的,也不一定不是谁的。这里面,如今能没有文章可做?”
沈昭身子顿时挺得笔直,苦相尽褪,人也精神了不少,眼睛清亮。
“更何况,圣旨刚下那日,你以为为何那么多人立即涌去了兵部?真当那些人想要当兵?为了皇上和景世子报仇?要为攻打南疆征战?”云浅月挑眉,慢悠悠地道:“不过是有人布置而已。”
沈昭微怔,片刻后恍然,“你是说……”他看向容景,“景世子布置的人?”
云浅月撇了容景一眼,“是他,也不是他,他不过是借了个势而已。”
沈昭不明白地看着二人,见容景依然笑而不语,也不解释,他只能盯着云浅月。
云浅月抿了一口茶,解释道:“夜轻染想要兴兵,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之事。去年三国自立,夜天逸和夜轻染就已经准备了兴兵,粮草、兵器、各种军饷,都筹备聚齐。一个冬天过去,天圣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情,当权人连番轮换,但也只是表面震动,也没影响根基,西山三十万兵马未动,举国兵马一直安稳,京城四门严格把手,边境一直在夜天逸和夜轻染的掌控下严密防范,整个天圣虽然风雨飘摇,但是没丢失主体结构,所以,虽然不稳,但是也不容轻易倾泻。如今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他已经筹备妥当,只欠东风,就可以兴兵。”
沈昭静静听着,不插话。
“而叶倩就是东风。”云浅月继续道:“叶倩在夜轻染登基之日,报他夺胭脂赤练蛇之仇,想搅了他的登基大典。而殊不知,即便叶倩不出手,夜轻染也安排了夜轻暖出手,也会嫁祸给叶倩。那一日,他与其说是试探我,但是真正的目的就是想兴兵,不过是寻了个理由,将我和他的纠葛置身于风口浪尖,转移全天下人的注意力而已,而令人猜不到他的真正目的。”
沈昭一惊,“他竟然如此心机,利用你……他可真是……”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云浅月凉薄一笑,“他利用我的地方还少吗?从老皇帝驾崩之后,他就不是以前的夜轻染了。以前的夜轻染犹带了三分面具对我,更何况如今的夜轻染?他登基那日开始,就是真真正正的夜氏新一代帝王,夜氏王朝的继承人,整个天圣皇朝的主人。我是最合适他利用的那人,他又怎么会不利用?”
沈昭脸色变幻,不知道是惊的还是震撼的,一时没了言语,看向容景。
容景面上的笑容褪去,清清淡淡。
云浅月声音微冷,“我们大婚,他清楚地知道那几人都会来,叶倩和云暮寒不可能不来。所以,就有了筹谋。叶倩若是不出手,那时秦玉凝早已经秘密进了京城,她会南疆的咒术,由夜轻染安排,夜轻暖布置,令被施了咒的人暗中刺杀,查出南疆咒术,就与叶倩脱不开关系。因为有了秦玉凝曾经救驾一事,人人都不会怀疑是她要杀夜轻染。所以,苗头自然对准南疆。这个黑锅,叶倩自己做了就是做了,自己不做,他也会让她背上这个黑锅。”
沈昭轻轻吸了一口气。
“南疆国小,在南梁、西延三国中最是薄弱。所以,自然先打南疆。叶倩出手了,他隐而不发,并未宣扬,让叶倩受了些轻伤回到了南疆。而不几日之后,利用秦玉凝得不到容景想毁了容景的心思,纵容其谋杀,杀了容景,他除去了一大劲敌,不杀容景,可以利用他的声望,激起天下百姓的民愤。达到君臣子民上下一心征讨南疆的目的。就和如今的情形一般,都按照他的预测,一步步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云浅月冷笑一声,“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大概就是夜氏帝师的死。没有想到在夜氏如神话一般的两位帝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真武殿,让他失去两大臂力,心中恨极。”
沈昭又抽了一口冷气。
云浅月继续道:“刑部的赵穆是德亲王的人,德亲王虽然在朝中有些事情万般阻止夜轻染,但真要遇到他筹谋之事,他一定帮他。所以,由赵穆利用我给两位帝师开膛破肚查出南疆离魂咒之事顺理成章,夜轻染将这两件大案公布于众,德亲王老一辈的朝臣串联一线,群情激奋请旨出兵征伐叶倩,即便有云离、冷邵卓等人持不同意见,但也阻不住大势所趋。”
沈昭两口气憋在心口,半响才吐出,感叹道:“夜轻染真是天生的帝王。这等帝王之术,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
“他出生就被印刻了帝王的名字。夜氏出帝王,也出魔鬼。他有这等帝王之术,也不稀奇。夜氏的男人,最会怎么筹谋掠夺。”云浅月冷哼一声,“但是他们会,未必别人就不会了。他知道满朝文武百官,空有群情激奋还不够,还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加一把干柴,才能将火着得更烈。于是请容景上了朝。”
“既然景世子看透了,那为何那日还上朝?”沈昭正是这里不解。
“他借容景的势,又怎知容景不借他的势?”云浅月面色恢复淡漠,“这慕名参军的人,多少人是冲着新皇而来,多少人是冲着容景而来,又有多少人是冲着月银和官职而来?未来天下兴兵,兵从哪里出?自然来自百姓。而未来战火烧遍天下的时候,靠百姓打仗吗?不是,自然还是靠兵。没有兵如何成?夜轻染需要兵,而你们……难道就不需要兵?”
沈昭恍然大悟。
“你们需要兵,但私兵又如何能养多?又如何能在夜氏遍布天下隐卫下隐藏招兵?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总要有一个光明正大,冠冕堂皇招收兵马的理由。与其私兵不成,不如就明目张胆。所以,如今举国招兵,便是最好的良策。”云浅月慢慢道:“等兵招进来,是不是都是朝廷的,都是他夜轻染的,就两说了。他利用别人的时候,又怎不知别人也能寻机利用他?他心中清楚,但也不得不依靠容景推动,而容景自然也不能白白为他做嫁衣。无非是各自较量,共赢互防之事而已。”
沈昭点点头,云浅月一席话,让他茅塞顿开,他看着二人,感叹道:“我自认为来京中时日已经良多,也觉得磨砺出来了。可是如今方才觉得远远不够。这份洞察秋毫,我半分不及。”
云浅月淡淡一笑,“来日方长,你来京入朝时日还是太浅,慢慢磨砺。总有一日会明白,想谋权,先谋人,想谋人,先谋人心。等你将人心谋出来,便会站在了一个高度。当然,夜轻染的高度,你到没必要站上去。他踩踏的鲜血和白骨以及冰寒利刃不计其数,不是谁都能攀登上去的。”
沈昭点点头,格外受教。
云浅月说了一大堆话,觉得真是费力,便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不再开口。
“你累了,我抱你回房休息。”容景看了云浅月一眼,笑着将她抱起来,对沈昭道:“这院中的牡丹极好,你且在这里好好赏一番吧!明日你想入朝便入朝,不想入朝便去书房,那里有始祖皇帝开国时征战的各大战役兵谋和史志。可以好好阅览一番。”
沈昭连忙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又何来忧心?也会传信告诉杜子詹不需忧心焦急了。我明日不去上朝,就去书房看书。”
容景笑着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沈昭哪还有心思赏牡丹,急匆匆向书房走去。
蓝家、伊家、华家、凌家得到新皇册封的圣旨,一时间轰动十里桃花林。
蓝漪、伊鸿、华舒、凌燕接到圣旨后,即刻启程进京。与他们一同出发离开的十里桃花林的,还有四大世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作为四人的家眷和随扈。
十里桃花林距离天圣京城千里,圣旨到达三日后,四人便骑快马进了京。
新皇夜轻染得到消息,命安王夜天逸出城代替天子迎接,给予四家无上的尊崇。
四人进京之日,京城大街小巷都挤满了观望的人,第一次目睹十大隐世世家中子弟的风采和英姿,纷纷赞扬。
四人入了皇宫,夜轻染在御花园摆宴,为四人洗尘。这是夜轻染登基后第一次摆宴,为了庆祝四人入朝,特宣朝中三品以上的百官携带家眷出席,并且派近身内侍前往荣王府请容景和云浅月。
当来人的消息传入紫竹院,容景和云浅月正在论剑。
二人都没用内力,而是用纯碎的剑法剑招,云浅月的碎雪,容景的冰魄,两道宝剑薄如冰雪,寒光闪闪,伴随两人衣袂翻飞,令人眼花缭乱,看痴了青裳、凌莲、伊雪等人。
容昔的声音在紫竹林外响了三遍,容景和云浅月才缓缓收了剑。
容景还剑入销,掏出娟怕给云浅月擦汗,温声对外询问,“何事?”
“今日蓝家主等四人进京,皇上在宫中设宴,为四人接风洗尘。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携带家眷参加,特意派人来请您和世子妃。”容昔总算等到了回话,轻声道。
容景看向云浅月,“你想不想进宫?”
云浅月低头寻思,片刻后,点头道:“怎么也要看看除了蓝漪外那三大世家从坤武殿出来的人物,去吧!”
容景颔首,对外面道:“回话就说我和世子妃稍后进宫。”
“是!”容昔得到回复,连忙向大门口跑去。
云浅月因为那日夜轻染夜闯荣王府,为救那株牡丹用了灵术,吃了云韶缘给的疗伤药丸后,如今刚恢复了微薄内力,而容景从卧床养伤后一直没动内力,所以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二人回了房间,沐浴换衣后出了紫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