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月一曲《凤求凰》,痴痴缠缠,绵绵娆娆,将大殿内的众人引入了境。
秦玉凝的心神被牵引,笔无论如何也落不到画卷上,她身边的夜天倾早已经痴了。
夜天逸手中的杯子捏碎,他本来以为《春江花月夜》是最美,却不想还有个《凤求凰》。夜天煜、夜轻染、南凌睿、叶倩、云暮寒,包括南梁国师、老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随着琴曲心绪起伏。
云浅月一曲谢幕,偏头对容景软软地笑,“这是《凤求凰》,听清了吗?”
容景温柔颔首,“听清了!《凤求凰》。”
云浅月手指再度落在琴弦上,她的琴音刚起,容景的箫音便融合进来。
琴箫合奏,极为默契。像是演奏了千年,两人眼中只有彼此,风景如画。
秦玉凝在云浅月琴音停顿的空隙惊醒,咬着唇,用内力强行在自己的周身铸成了一座围墙,隔绝琴音和箫音,但她被夜天倾折腾的太狠,有功力也使不上多少。容景和云浅月两人相携而坐脉脉含情的画面她觉得刺眼之极,直觉喉头泛起丝丝咸意,越是压制,越是翻涌。
一曲作罢,大殿众人都已经如痴如醉。
秦玉凝支持不住,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众人齐齐惊醒。
秦丞相大惊失色,连忙起身跑过来,“玉凝!”
夜天倾也惊醒,低头看向地下,只见秦玉凝口吐鲜血,昏迷不醒,摔倒时墨汁打在了她脸上,她的脸被渲染成一片漆黑的颜色,她这般摸样更衬得云浅月明丽不可方物,他伸出去的手生生顿住。
秦丞相看了夜天倾一眼,抱住秦玉凝,又喊了一声。
老皇帝从座椅上站起身,连忙问,“秦丫头怎么回事儿?快请太医!”
数名太医院的太医从座位上急急起身走向秦玉凝,一名太医院最资深的太医连忙给秦玉凝把脉。须臾,那名太医放下手,对老皇帝恭敬地道:“回皇上,秦小姐是身体太过疲乏,体质太过虚弱,如今又急火攻心才导致了昏迷,没有生命危险。”
“秦丫头怎么身体如此不堪?”老皇帝皱眉。
秦丞相看了夜天倾一眼,没说话。
老皇帝老眼闪过一丝了然,看了夜天倾一眼,沉声吩咐,“天倾,你送秦丫头回府休息吧!好好照顾她!”
“是!”夜天倾领了旨,抱起秦玉凝,抿着唇向殿外走去。
秦丞相看着秦玉凝那副笔墨模糊一片不成画的画卷,心里怒其不争,对老皇帝请罪,甚是卑微,“玉凝她没完成画,皇上恕罪……”
“这不怪她!”老皇摆摆手,看向云浅月,老眼深邃了不止一点儿,沉声质问,“月丫头,你从哪里学来的淫词艳曲拿到这里来蛊惑人心?”
云浅月心里冷笑,《凤求凰》被说成是淫词艳曲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她面色不变,神情淡淡,“皇上姑父,这是《凤求凰》。凤就是凤凰的凤,凰就就是凤凰的凰。您说这样象征意义的两个代名词能是淫词艳曲吗?”
老皇帝闻言忽然大怒,拍案而起,“云浅月,你好大的胆子!居然用这等闺中春曲来侮辱凤凰,侮辱天家。来人!将她给我……”
皇后忽然站起身凌厉地打断老皇帝,“皇上,这样的好曲子,如何能是淫词艳曲?”
“这样的曲子如何不是淫词艳曲?如今各国使者和众位爱卿都在,这曲子缠缠绵绵,尽诉闺中女儿情事儿,让秦丫头被扰了心神昏迷,更将包括朕在内的众人蛊惑。”老皇帝沉怒地看着皇后,“朕今日若是不惩治了她,这等曲子传播出去,我天圣泱泱大国,如何还有清平之风?岂不贻笑大方?”
“皇上姑父,秦小姐说她做什么画,我奏什么曲,她如今做的画,就让我想到这首曲子,这可不怪我,若是要怪的话,您最该怪罪的是刚刚被抬出去的那个。”云浅月放下琴,没有丝毫惧意,“再说盘古开天地之初,便已经有了人与人之间的爱情。秦小姐和太子殿下站在一起,我和容景坐在一起,我心中有爱,自然就奏了这样的曲子。我想心中有爱的人,都看到了爱情的神圣,只有心中没爱,思想龌龊之人,才会看到的是淫秽。皇上姑父,您英明睿智,可别让侄女觉得您就只有如此低俗的品味,将一曲好好的曲子品成了淫词艳曲,这样的话,我想这样老而昏聩的君主也没几个人会真心爱戴。”
如此话语夹枪带棒,将老皇帝连里带外骂了透彻,大殿内顷刻间鸦雀无声。
“云浅月,你好大的胆子!”老皇帝若早先还佯装三分怒意,如今便是十分,忽然抽出腰间的宝剑,向云浅月直直刺去。
众人一见皇上亲自拔剑,人人大骇。皇上登基这么多年来,还不曾见他对谁拔剑。
“皇上!”皇后也吓坏了,连忙出手去拉老皇帝。
“滚开!”老皇帝一股大力甩开皇后。
皇后承受不住被甩开,身子向地上倒去,幸好后面有孙嬷嬷及时扶住她。
“皇上!”云王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云暮寒坐着的身子腾地站起,也喊了一声,“皇上!”
老皇帝对大殿中众人的动态不见不问,转眼间来到了云浅月近前,宝剑刺向她胸口。
容景抬起眼皮极淡地看了老皇子一眼,并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云浅月伸出两指轻轻夹住了老皇帝的宝剑,对他一笑,有些顽皮,“皇上姑父,您这把是尚方宝剑吗?”
老皇帝满面怒意,“云浅月,今日朕不杀你,你当真无法无天以为朕治不了你了!”
“皇上姑父,您果真是老了!我可不想毁了您这把剑,您还是收回去的好,否则您的一世英名毁在了我手里,可不是明智之举。”云浅月佯装一叹,提醒道:“您可别忘了今日是您寿宴大喜,各国的使者和各地的藩王以及满朝的文武百官都看着呢!”
“你这等逆女,是天圣之祸。朕今日非要处置了你不可!”老皇帝怒极,什么也听不进去,他这几年最忌讳的就是两点,一个是有人说他昏君,一个就是有人说他老,如今云浅月不止将这两点都说了,他焉能不怒?手下用力,宝剑却是在云浅月胸前一寸,被她的手轻轻拿住,一寸也推不进,他怒火攻心,“来人!将云王府给朕包围,里面所有人一律杀无赦,一个也不准放过!”
众人闻言齐齐一惊,大殿内静不可闻,无人应声。
“夜轻染!你去!”老皇帝对夜轻染指派。
夜轻染面色微微一变,起身跪在地上,“皇伯伯息怒,刚刚的那个曲子的确极美,称不上是淫词艳曲。臣虽然如今讨厌云浅月,但也觉得您对她大怒要处置不公平。”
“夜轻染,你敢抗旨?”老皇帝凌厉地看着夜轻染。
夜轻染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夜天逸,你去!”老皇帝转向夜天逸。
夜天逸也缓缓跪在地上,清声道:“父皇息怒,儿臣也觉得这曲子不算淫词艳曲。”
“你也敢抗旨不成?”老皇帝质问夜天逸。
夜天逸同样沉默。
“夜天煜,你去!”老皇帝转向夜天煜,见他脸色一白,他狠戾地道:“你若是不去,朕现在就杀了你这个不孝子孙。”
夜天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
“来人!将四皇子拖出去杀了!”老皇帝怒喝一声。
外面有士兵冲了进来,架住夜天煜。夜天煜脸色煞白,他心中清楚老皇帝虽然气急,但没失去理智。夜轻染是德亲王府的人,夜天逸是他认定的继承人,这两个人他不会强硬逼迫,他是拿准了他来做弃子威慑了,心中升起一股怒意,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任士兵拖走。
老皇帝显然没料到连夜天煜也不听话了,握着剑的手有些哆嗦。
云浅月见夜天煜被拉走,皱了皱眉,袖中的红颜锦飞出,顷刻间打开了架住夜天煜的两名士兵,与此同时,她催动功力,老皇帝的宝剑从她手握住的地方忽然融化。
老皇帝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大殿内众人都惊骇得一动不动。
眼看着削铁如泥的宝剑一寸寸化成灰。老皇帝怒极,他始终觉得是他不杀云浅月而已,若是他要杀云浅月,就不信凭他一国天子杀不了她?没想到她真敢强硬地反抗。可是今日终于明白了,她的骨头硬得很,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她真的会反抗,哪怕反过来杀了他,她也许都能做得出来。他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云浅月冷漠地看着他,真气蔓延至剑柄处,宝剑转眼间剩下一截剑柄。老皇帝承受不住真气来到剑柄处的冲击松了手,剑柄“咣当”一声落在了地面金砖上,他后退了一步。
大殿内除了少数几人外,其余人已经化成了雕像。
“皇上姑父,您开玩笑也不能这么开,是一曲琴音您没听够,还想亲自试试我的武功吗?如今您可是试了,觉得我够不够格要那把碎雪?据说碎雪是三大名剑之一,是武状元大会的头筹。可是如今夜轻染和容枫打了个平手。您不如将那把碎雪给我得了!”云浅月忽然笑眯眯地看着老皇帝,“您看,我的武功也不差是不是?我就少了一把好剑而已。”
众人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人人都知道老皇帝今日是动了真格要杀云浅月,没想到她毁了剑之后来了这么一个乾坤扭转,将其当成开玩笑,居然还讨要碎雪。
大殿内在这一刻静得连针落地都听得见。
老皇帝忽然大笑起来,怒意退去,笑声极大,震得众人心尖都颤了颤。须臾,他收了笑意,对文莱吩咐,“文莱,将那把碎雪拿来赐给月丫头!”
“是!”文莱显然也惊得够呛,闻言连忙应声。
“让众位爱卿受惊了!朕不过和月丫头开了个玩笑而已!”老皇帝就着云浅月给的台阶下了,转身大踏步坐回首位,对面色苍白的皇后笑道:“皇后,让你也受惊了!朕觉得这月丫头太过嚣张,开玩笑而已,《凤求凰》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