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毛泽东读《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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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关于“民粹主义”的责难(1)

新民主主义社会的基础是工厂(社会生产、公营的与私营的)与合作社(变工队在内),不是分散的个体经济。分散的个体经济———家庭农业与家庭手工业是封建社会的基础,不是民主社会(旧民主、新民主、社会主义,一概在内)的基础,这是马克思主义区别于民粹主义的地方。

《******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8月第1版,第207页。

在研究******的传记和论著中,有一种观点时而出现,那就是判定******思想具有民粹主义倾向、民粹主义因素,甚至简直就是民粹主义。学术上的讨论当然可以各抒己见,这个理论命题似乎于本书的主旨也没有什么联系,本不该涉及,但是,笔者所以写下这个题目,是因为有的文章在论述******的“民粹主义倾向”时,常把******阐释和解读《水浒传》的材料作为例证。如有篇文章,作者采取与美籍英国学者斯特尔特·施拉姆教授(政治传记《******》的作者)对话的形式,多处举******与《水浒传》发生联系的事例来阐述******的“民粹主义”,该文写道:

自从19世纪中期那批俄国知识分子提出“民粹主义”以来,后继者不乏其人。但是谁也没有权力,没有机会,更没有勇气在一个大国范围内将这一理论投诸实践。惟有******例外。他集权力、机会、勇气于一身,把7亿人口的国家搞成了一个巨大的文化试验室,结结实实地进行了一场民粹主义的大实验。

……

1917年中秋节,******和一群学生聚集在湖南第一师范后面的山上讨论救国之道。有些人提议进入政界,有些人提出利用今后当教员的职位来影响后几代,都遭到******反对。别人要他提出办法,他答道:“学梁山泊好汉。”

刚好十年以后,******上井冈山,开始走上一条与此并非毫无相似之处的道路。(《******》第24页)

这样崇拜底层社会的造反模式,本身就是一个民粹主义者题中应有之义。尽管******声称他已完成向马克思主义的转变,但在以后的造反道路上,他还是不断流露出这一“少年时代的热情”。1926年的文章是一例证,1927年在井冈山上对王佐、袁文才的收容和重用,则更为严重,当时即引起了**********的深切忧虑。

躲在上海的**********对这些旧式造反者并不像******那样有好感。相反,他们在收到关于毛的情况报告后深感不安。他们写信给朱德,要他与毛会合,以便纠正毛的错误。毛的主要错误就是他只像《水浒》中梁山泊的草莽英雄那样为民除害,而没有唤起民众自发地进行武装起义。(《******》第103—104页)

把井冈山道路说成是马列主义与中国国情相结合的产物,并不过分。问题在于这一结论中,是否还结合了其他因素?这类因素很可能既是当初成功的必要条件,也是日后大灾大难的伏线。1927年12月**********的信件,可以说是中国共产党人对******身上的水浒倾向的第一次察觉。40年后,在******天安门城楼上大招手的更为浪漫的姿态中,他们是否又嗅到了同样的气味呢?40年后他们的反应即使是正确的,但已为时过晚,再也没有新的力量可供调遣,与******的梁山习气相抗衡了。

1936年,******抵达延安,向全国各种力量发出呼吁,号召成立联合政府,共同抗日。引人注目的是,他于这年7月向国内哥老会发布的宣言。他甚至试图使哥老会的会员相信,他们的想法实际上是和中国共产党一致的,因为彼此都打富济贫,都反对外国压迫者而爱护本国同胞。(《******》,第164—165页)

人们可以认为这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团结策略。但是在此之下,是否还有更深刻的联系呢?一条看不见的思想线联接在******的井冈山时代与延安时代之间。这条思想线到了延安整风时代将会看的十分清楚。他总是念念不忘《水浒》描写的那个下层农民集体造反的古老故事,也念念不忘潜行于现代社会之下的秘密会党,甚至坚持认为辛亥革命在南方的胜利是哥老会的胜利(《******》,第12页)。这段“对话”,值得讨论的党史、军史和中国现代革命史上的重大问题实在太多了,比如******“1926年的文章(指《湖南农民运动的考察报告》———引者注)”何以是民粹主义的“例证”?******于“1927年在井冈山对王佐、袁文才的收容与重用”,何以是“更为严重”的民粹主义?井冈山道路何以“结合”了民粹主义“因素”?“躲在上海的**********”1927年12月27日给朱德的信,指责******“像《水浒》中的梁山泊的草莽英雄那样”,其内容是正确的吗?在******的井冈山时代与延安时代之间,真的有一条“看不见的”民粹主义的“思想线”联接着吗?这条民粹主义的思想线何以到了延安整风时代将会“看得十分清楚”?如果这一切都成立,那么中国革命的胜利是马克思主义的胜利,还是民粹主义的胜利?如果把这一系列****党史上的重要事件,都纳入到民粹主义的范围,那么一部党史岂不要重写?为本文主题所规定,笔者不可能面面俱到辨析辩驳上述问题,把问号拉直。本文仅就“对话”所涉及的******、《水浒传》和民粹主义三者的关系,说点自己的意见。请看“对话”的有关论点和关键性词句:

“这样崇拜底层社会的造反模式,本身就是一个民粹主义者题中应有之义”。

“毛的主要错误就是他只像《水浒》中梁山泊的草莽英雄那样为民除害,而没有唤起民众自发地进行武装起义”。

“******身上的水浒倾向”。

“******的梁山习气”。

“他总是念念不忘《水浒》描写的那个下层农民集体造反的古老故事”。

阅读“对话”的这些内容,给人的强烈印象是:******民粹主义的政治特征、思想标志和文化性格,就是他身上的“水浒倾向”和“梁山习气”,就是他念念不忘乃至崇拜的“底层农民集体造反”。似乎是因为解读、阐释和运用《水浒传》,才使******成为19世纪俄国民粹主义的“后继者”,而且他还有“勇气”在一个数亿人的大国“结结实实地进行了一场民粹主义的大实验”。

《水浒传》岂不是罪孽深重?

******读《水浒传》岂不是贻害无穷?

笔者不同意这些观点是不言而喻的事情。笔者觉得“对话”作者忽略了一个常识:******是怎样对待民粹主义的?他对待民粹主义的态度是否科学?回答了这个问题,也就明白了他身上的“水浒倾向”和“梁山习气”是不是民粹主义的证据。

民粹主义作为一种思潮,是19世纪六七十年代产生于俄国的一种小资产阶级唯心主义思想体系,是一种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思潮。当时资本主义在俄国已开始发展,但是小生产仍占优势。早期民粹主义的主要代表有拉甫罗夫等。他们代表小生产者的利益,以人民的精粹自居,提出“到民间去”的口号,企图发动农民推翻沙皇制度,因而有“民粹派”之称。否认资本主义在俄国发展的必然性,把无产阶级在俄国的出现看做是“历史的不幸”,认为农民是革命的主要力量,只要发展农民“村社”就可以过渡到社会主义;宣扬历史是“英雄”创造的,而群众只是“群氓”;否认政治斗争的必要性,主张采取个人恐怖手段。遭到失败后,大多数民粹主义者放弃了反对沙皇制度的斗争,堕落为自由主义的民粹派。八九十年代,自由主义民粹派的代表有丹尔逊、沃隆佐夫、米海洛夫斯基等。他们代表富农阶级的利益,与沙皇制度妥协,提出一些反动的“社会改造”计划交由沙皇政府实行。民粹主义的理论和实践,严重阻碍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和工人运动的发展。普列汉诺夫原为民粹主义者,后来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最早起来批判民粹主义。列宁做了大量的工作,从思想理论上彻底粉碎了民粹主义,并在实践上纠正了民粹主义。

谁也无法否认这样一个事实:******投身中国无产阶级革命以后,尤其成为中国共产党的领袖以后,在指导中国革命的实践中,批判民粹主义思潮是相当自觉的、坚强有力的。

民粹派作为小生产者的代表,企图在小生产基础上,通过发展农民“村社”过渡到社会主义,******明确地批判过这种观点。1944年8月,他在《致秦邦宪》的信中说:

新民主主义社会的基础是工厂(社会生产,公营的与私营的)与合作社(变工队在内),不是分散的个体经济。分散的个体经济———家庭农业与家庭手工业是封建社会的基础,不是民主社会(旧民主、新民主、社会主义,一概在内)的基础,这是马克思主义区别于民粹主义的地方。简单言之,新民主主义社会的基础是机器,不是手工。我们现在还没有获得机器,所以我们还没有胜利。如果我们永远不能获得机器,我们就永远不能胜利,我们就要灭亡。

1927年以后一个相当长时间里,中国革命的工作重心必须放在农村,但是———

现在的农村是暂时的根据地,不是也不能是整个中国民主社会的主要基础。由农业基础到工业基础,正是我们革命的任务。(《******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8月第1版,第207页)

当着民主革命即将取得全国胜利时,******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就及时提出把党的工作重心从农村转向城市,并且从原则上规划了中国从农业国转变为工业国,从新民主主义社会转变为社会主义社会的根本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