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悠悠回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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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搅团郁香念旧情

“日头圆,月亮弯,奶奶支锅打搅团。搅团香,香搅团,吃了一碗想两碗,辣得娃娃直淌汗。”很小的时候,就听村里人常唱这歌,后来我也学会了唱这首吃搅团的民谣。可以说,我的童年多半是从奶奶那把带“奖”字的香铲和榆木筷子打的搅团养活大的所以,我对奶奶和她的搅团怀着无限深情。

谁也说不清,究竟从何时起村人就特别喜欢吃搅团,甚至将此传统美食视为本村人的一种“荣耀”而自豪。还别说,咱村里人打搅团的手艺那真是妙不可言,外村人不得不对咱村的搅团手艺发出啧啧赞叹。那搅团精软筋道,颤巍巍,醇嫩爽口,香气四溢,即使存放三天四夜也仍是余味犹存。上小学那会儿,每天清晨,母亲总是要打一锅精软浓香的搅团饭,用辣椒面、香油、醋、食盐、酸菜汤水炸一小碟辣盐水或炒些辣酸菜,待我们哥仨洗完脸后,她便急忙督促我们就着辣盐水吃一碗搅团饭好去上学。有时她坐在我们身旁不住地叮嘱说:“这个年月没啥好吃头,正是你们长身体的时候,大清早吃点辣盐水搅团,半天不会饿肚子的,你们的祖先就是这样熬过来的。”俺村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的确精力充沛,且多长寿,干一上午农活也并不觉得有多么累。原因是祖传规矩,不论男女老少,每天清早起来,肯定要吃一顿搅团饭才会出门做活。只不过那时村人根本还不明白这都是辣椒盐水和米、面的非凡营养所致。

奶奶打的搅团饭可谓是咱村的“绝艺”,那搅团并不亚于街市所售的酿皮和凉粉,精软诱人,醇香爽口,吃一碗想两碗是常事,并不玄乎。村人们经常传说,刚解放不久,村里为了庆祝人民当家作主的大胜利,老村长还特意筹划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搅团大赛,仅仅三天的比赛日程,全村男女老少就有一百多人参加了比赛。村部门前一溜支起了八口大锅和两块大面案,专供参赛者施展手艺。看谁打的搅团独特有味,喷香诱人。那一次,奶奶以不糊锅底,搅团饭筋道绵香,似粉团蜜食而位居“搅团冠军”宝座。喜得奶奶一家连开了三天搅团灶,结果还是没有满足大伙的愿望。最后老村长硬是给堵了回去,别在这吃“混食”。发奖那天,老村长还特意请来了公社的书记,书记亲自将一把系有红绸带的铜香铲(铲头还铸有一个耀眼的“奖”字)和一双用榆木刮制的粗筷子,递到了奶奶的手中。杨书记勉励奶奶,要用这香铲铲出更香更美的搅团来。奶奶激动得流下了热泪,紧紧抓住杨书记的手,不住地点头应是,一言未发。书记就地又将咱村“清水沟”的名字改成了“搅团村”。

奶奶虽已去世多年,她的音容相貌迄今我还记忆犹新。前年,爷爷因患肺病卧床不起,那铜香铲和榆木筷子在他枕头一边一个。临咽气的那天早晨,他对母亲说他可能不行了,要母亲用那铜香铲和榆木筷子给他打一锅搅团尝尝。爷爷非要我和他一块吃搅团。此时此刻我的心如大海翻腾,悲痛的泪水止不住苦涩地流了下来。我仿佛看见了奶奶正在比赛场上精心烹制着搅团饭,如痴如醉,那姿态是那么的灵巧利落。爷爷却很高兴地吃完了那顿搅团,不多时,他一语未发,悄悄离开了人世。他去了那个世界,去寻找他的老伴——我的奶奶,去品尝她的搅团。

母亲曾经告诉过我,奶奶打搅团绝就绝在火候上,待锅水烧至七成热时,揭开锅盖,凉十多分钟,再扣上盖,待锅水彻底上下翻滚时,急速揭起盖,下入米,米煮成糊汤时,才能下面粉搅饭。奶奶搅饭不是一次性将面粉下入锅里,一个劲儿地搅熟就食之,而是一手拿面,一手搅锅,不住地往锅里添面。饭搅八成熟时,将粗筷子换成香铲,上下铲起翻搅,直至饭熟。母亲跟奶奶学习好多年,依然不及奶奶的手艺。可直到现在,村人们一念起搅团来,不知不觉地要提到奶奶,因为再没有其他人的搅团更比她的搅团有滋有味。

每年在爷爷和奶奶的祭日,一大早,全家人围坐在一起,母亲总是要用那把带“奖”字的铜香铲和榆木筷子打一锅搅团,共同就食,以示纪念两位祖辈。

我常想,我要是再能品尝一顿像奶奶打的搅团饭,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