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丛丛一簇簇瓦蓝色的马莲花,开满了山坡谷地。那人字形的花瓣像蝉衣,随着修长的绿叶在微风中婀娜起舞,散发出淡淡的馨香。
蓦地,从山峡那边飘过来一阵悠扬高亢的花儿:
马莲开花打蓝伞,俊不过六月的牡丹。
山沟里有了新机器,村民喜在了心间。
1997年5月间,我和小李子到山区桃花谷去调查新山地犁使用的效果。
清晨,我们迎着清凉的晨风,蹬着自行车,在蜿蜒曲折的小道上行进着。
5月的山区,风景宜人。山坡上树木葱茏,芳草萋萋,泉水叮咚,蜂飞蝶旋,那殷红的山丹丹花,金黄色的旋复花,竞相开放。然而,开得最俏丽、最茂盛的要数那马莲花了。
我们正在四周寻觅,“哈哈哈”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跑来一位俊俏姑娘。“是你,马莲花!”我和小李子几乎同时喊道。
马莲花满面春风,微笑着扑过来和我们打招呼:“二位老师是什么风儿把你们刮来了?”“四化的东风呗!”我随口答道。接着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听到了这笑声,顿时眼前便浮现出几年前的情景:
那一年春天,领导派我和小李子在桃花谷创办一期农机修理学习班,学员都由各大队推荐,学习时间一个月。
开班的第二天,我正在讲电动机的修理方法,突然,一声“报告”打断了我的思路,接着走进一位五官端正,身材健美的姑娘,白里透红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她上身穿着山村回民闺秀所喜爱的那种桃红的确良衣衫,下身穿着深绿色的裤子,两条油黑的辫子闪闪发亮。
她闪动着一双妩媚的大眼睛,似乎用哀求的口吻说:“老师,请让我参加学习吧!”
“你是哪个大队的?”我问
“杏树湾大队的。”她回答得很干脆。
我翻开报到册一查,各大队的学员都到齐了,而且都有介绍信。我便说:“你们大队的两个人都来了,一个叫金占海,一个叫马玉山。”
“对。”她慢慢地低下了头,声音很低,但是很沉重。眼里噙着泪说:“老师,请收下我吧!”她又一次恳求着。
为了不耽误讲课时间,我说:“这样吧,你先坐下来听,随后我们再研究决定。”她轻轻地坐在凳子上,拿出钢笔和笔记本,脸上的愁云渐渐消失了。
晚上,我和小李子一商量,认为学习班上全是男学员,好管理,插进一个女学员生活不好安排,考虑再三,劝其回家。
翌日,我把研究的结果告诉了她,我怕她情绪不好,又表扬了她这种难能可贵的求知精神。想不到她竟然气愤地顶我:“原来你们说的一套做的一套,嘴说为四化,心里想的却不是那样。”她那弯弯的眉毛拧成了疙瘩,白皙的脸憋得像个关公,妩媚的大眼睛流着委屈的泪水,汩汩地滴落在桃红色衣衫上。
对于马莲花的精神我们是敬佩的,对于她的处境我们深表同情。增加一个学员名额问题不大,关键是一个女孩子。每日朝暮往返于10公里崎岖山路,恐怕不太安全吧。再说学习班上就她和马玉山两个回民,吃饭都很困难。第二天,我们把我们的难处告诉了她,想不到她竟爽朗地笑了:“如果我们把这些困难解决了你们收不收?”我随口说:“收。”“一言为定?”她瞪大了天真稚气的大眼睛,充满了无限的信心。“一言为定。”我肯定地说。
“哈哈哈!”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里,她像山上的小鹿欢快地跑开了。
清晨,我刚刚起床,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只见她背着一捆铺盖卷儿,乐呵呵地向我走来,她兴奋地告诉我,食宿处已经联系好了,是一位汉族老寡妇“居士”的家里。
就这样马莲花在那“居士”老大娘家里住了整整一个月。老大娘夸奖了马莲花学习异常刻苦,每天晚上又是看书又是绘图,有时缠线圈什么的。把那个旧电动机,拆了又装,装好又拆。结业时她已经会修理电动机、脱粒机和手扶拖拉机了。
后来我问她,为啥对学习要求这样迫切呢?她告诉我,前半年麦子刚上场,脱了一天粒,电动机就坏了,急得大家团团转,送到县城,说再等10天才能修好。等来等去,结果等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雨,垛起的麦子发了芽,里边的发了霉,眼看吃到嘴里的五谷糟蹋了,乡亲们个个愁眉苦脸,捶胸顿足。
她来学习班是乡亲们的嘱托,也是自己强烈的愿望。
这次我到山里是第二回了。马莲花硬是邀请我们到她家里作客。我们办完了公事就去杏树湾。
来到马莲花的家里。这哪里是一个山村农家小院,简直是一个修理厂。院子里停放着手扶拖拉机、脱粒机,屋里放着电动机,桌子上还摆着收音机和钟表之类。
马莲花的母亲拿出山里人特有的核桃和枣儿来招待我们。我们吃着甜甜的枣儿,喝着盖碗香茶。我好奇地指着桌上的收音机问马莲花:“你还会修理它?”
“形势逼人呀,不学不行,山村一天一个样儿,人人都想着用新式东西啦!”
“谁教你哩?”我问。
“啃书呗!”她回答道。
老村长告诉我们,她现在不仅学会修理收音机和各种农具,而且还学着修理钟表和电视机哩,乡亲们亲切地称她是山里的“女秀才”。
告别了马莲花一家,我们又穿行在那崎岖的山间小路上。路旁,那一丛丛、一簇簇的马莲花,仿佛比来时开得更加鲜艳更加茂盛了。
我爱马莲花,它质朴坚韧,它不贪图优越的条件,深深地扎根在山坡路旁,不管风吹雨打,仍然开花结实。
我爱马莲花,我更爱马莲花一样的山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