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褚等了一会,知道舞阳还需很久才能清醒,万般聊赖下,漫步走到舞阳刚刚坐下的石头旁,慢慢坐了下来,看着不远处湍飞的瀑流,应着水声,渐渐出神。
二人背对而立,虽处同一片天地,却各个怀着神思,有着自己的心事,唯有那流水依旧如同以前,有节奏的流淌远去。
许久后,楚褚双耳微动,听到背后的草地传来细微声响,渐渐回神,将手中的玉佩朝后抛去。
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就在绵软无力就要下落时,被舞阳轻轻接住,捏在手中。
入手还是温热,舞阳楞楞神,掌纹漫无目的的滑过玉佩上的纹路。
“怎么,你这样子倒不像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本座啊!”
楚褚感知惊人,虽未回头,但舞阳低沉的气息还是被他敏锐的捕捉到。
舞阳见楚褚开口打破沉静,收起手里的玉佩,走到楚褚身旁的草地,就那么随意的坐了下去。
也如楚褚一般,静静地看着略有气势的瀑流。
楚褚舒服地眯着眼,半倚着黑石,他等舞阳开口,他也相信舞阳会开口的。
果然不出所料,舞阳的心思杂乱,看景只为了掩饰内心,冷静下来后,抬头张嘴,吸入一口潮湿的空气,冷气顺着咽喉灌入胸腔,将心中的不忿冲散大半。
“四叔,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觉得父亲对我如何?”
楚褚知道他口里的父亲是指舞金权,而不是那个叱咤四方的男人,虽然很好奇舞阳为何如此问,不过还是坐直了身姿,沉吟一下,如实答道。
“舞金权为人豪迈,不做作,待你确实很好,只不过...”
“只不过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舞阳打断楚褚的言语,偏过头来,对着楚褚轻轻一笑,楚褚沉默无言,等着舞阳继续开口。
舞阳目光移向前方,像是回忆般,嘴角带着一丝眷恋的笑意,自顾自的说道:“听说那年,我还是一个襁褓婴儿,孤零零躺在雪地中,就要被冻死的时候,是父亲发现了我,把我抱起,揣在怀里温暖我,并把我带回来抚养,这才让我免于夭折。”
“就这样我成为了舞家大少爷,一个外人血脉,父亲视如己出,不顾族人反对,硬是将我写入族谱,摆明身份。”
“长大后,虽然父亲表现得不如之前那般明显,可还是时时刻刻关怀我,暗暗保护着我,哪怕在我无法修炼的那段时间内,别人因为我舞家大少爷的身份,表面上维持着我的尊严,对我恭恭敬敬,眼底却都是鄙夷不屑,但父亲从来没有,我从他眼中看到的从来都只有鼓励期待!”
楚褚闻言,轻轻挑了下眉,但还是听舞阳继续说下去。
舞阳眼睛微红,鼻子泛起酸意,猛吸一口气,才止住落泪的冲动。
“我多么希望,他能是我的父亲!”
舞阳扭头对着楚褚,楚褚嘴角露出苦涩,在这一刻无言,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舞阳深邃的紫瞳,目光灼灼,看的自己没来由心慌了一下,纵使心中为舞阳的父亲打抱不平,却有万般苦楚,无法说出,只能避开舞阳锋芒毕露的目光。
“养之恩重于生之恩!”
舞阳眼睛不躲不避,直视楚褚,一字一顿地说道。
闻言,楚褚只能继续苦笑,他原本以为舞阳会第一时间询问自己的身世,询问自己过去。
却忽略了舞阳被抛弃的愤怒和哀怨,没有想到在他稚嫩的心房里,早已种下了哀怒的萌芽。
“阳儿,你听我和你解释。”
楚褚苦涩一笑,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声音中透着紧张。
舞阳沉默以待,无声地看着楚褚,等待他的解释。
楚褚想要消除舞阳心中对自己亲生父亲的隔阂,情急之下,语速也加快了许多。
“你的父亲之所以抛下你,也是有他的苦衷,当年我们兄弟四人在一处绝凶之地历练,遭遇仇家埋伏,对方来势汹汹,显然是提前知晓我们的行踪,带着精锐有备而来,我们抵挡不及,只能败退。”
“在败退之余,仇家如同恶狗一般,紧紧的黏在身后,前面还不断的有伏兵埋伏,为了保护你,你父亲只能撕开时空,将你偷偷移到这片大陆。”
舞阳虽是心中早已想到过这样的结果,可还是心里发堵,继续发难:“既然实力能强悍到撕碎时空,那为何一定要将我扔走。”
楚褚惨然一笑,回忆起那场大战,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很多画面早已深刻地印在脑海,镌刻不止,挥之不去。
喟然长叹,吐出胸中的气闷,唏嘘地摇了摇头:“你不懂的,你父亲极强,可来者更强,就连你父亲也无法保证他自身的安全,何况还是襁褓的你。”
“那场战斗的等级,激烈程度,你根本无法想象,山河破碎,日月失色,群星坠落...”
“处处残骸断臂,血流千里,无数强者甚至都活不过三息,就连我....”
楚褚说到此处,举起自己白净的手掌,惜怜的抚摸,表情有点神伤。
“就连我,肉身也惨陨在那场偷袭中,三魂去了七魄,只残喘了这丝残魂,要不是这枚玉佩吊着,恐怕我早已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你?”
舞阳闻言一惊,他没想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楚褚,仅仅是一道残魂。
上下仔细打量,果然,楚褚虽然全身凝实,好似实体,但周遭似有似无的笼着一层光晕,不细看下,当真发现不了。
楚褚倒是不在意舞阳的目光,自嘲道:“实力低微,就被仇家捉住废了。”
舞阳当然不信他的这套说辞,就光在武斗场露出的那手,在场所有人都被定住,时空停止,却没被发现,舞阳就已经被楚褚深不可测的实力折服。
要知道那还是残魂状态下的楚褚,现在的楚褚,残魂百不存一,实力肯定也只有以前的一丁点,就这么一丁点就已经远超阳灵境,那巅峰状态下的楚褚该有多强!
见得强悍如斯的楚褚都落得这副惨样,舞阳能够想象出当时战局的惨烈,心里对自己被父亲抛弃的芥蒂,也在这一刻悄然融化。
接过话题,感慨说道:“从父亲告诉我,我是他捡回来的,这么多年了,我也从以前的愤怒,惊慌,变得理智成熟。”
楚褚眼睛一转,明白舞阳的意思,笑骂道:“好小子,原来你心里早就放下了,这般问我只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固执。”
舞阳点了点头,芥蒂消失,心情倒也是快速活络。
想到自己刚刚委屈的样子,也被自己逗笑,抿嘴轻言:“虽然时间流逝,渐渐抹平了原本的愤怒,可要是说都放下,那是不可能的。”
“了解,了解。”
楚褚乐呵呵的,舞阳对自己大哥没有芥蒂,这是自己喜闻乐见的好事,没事之后,整个人又恢复到之前的慵懒样,枕着脑袋,躺在身后的黑石上,大腿毫无形象地抖着。
舞阳瞥了瞥懒散的楚褚,阳光透过层层树荫,将柔和的光芒镀在楚褚脸上,顿时楚褚的脸上,散发着温和的玉泽。
一副纨绔的躺姿,硬是被他睡成了优雅,好似躺睡就该这般。
果然长得好看,干啥都优美。
舞阳按住心头,疯狂吐槽,消除隔阂后,舞阳对这个便宜四叔也生出一股亲切感。
只不过见到他四叔的绝世容颜,心里还是泛起一股酸意,捏了捏自己清秀的脸庞,不由得诽谤:不是说是我亲四叔吗,怎么和我长得一点都不像,四叔这皮肤真好,奶白那白的,如果我也有那该多好。
“小阳子,干甚么,色眯眯地看着我。”
楚褚半睁开眼,看舞阳摸着脸,盯着自己发呆,促狭的眼睛,狡黠一闪而过,揶揄地开玩笑。
“啊!没,没有。”
舞阳正在沉思,自怨自艾自己的长相,被楚褚出言打断,看到楚褚促狭的嘴角,老脸一红,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四叔,你给我讲讲我父亲吧。”
舞阳顺势躺在地上,随便找了一个话题,想遮掩自己的尴尬。
楚褚嘿嘿一笑,知道舞阳的小算盘,却没有点破,而是枕着自己的脑袋,老神在在的摇头晃脑,拉长声线,就差呷一口绿茶。
“话说我这位大哥,也就是小阳子你父亲...”。
舞阳竖起脖子,升的老长,聚精会神的听着。
“他是一个伟大的人,至于怎么伟大呢,且听下回分解!”
“啊?四叔你好过分!”舞阳等了半天才等到了这个结局,不满的嚷道。
“嘿嘿,你说说四叔哪里过分了。”
楚褚放声大笑,不理会脸色气成猪肝一样红的舞阳。
“你这个老不羞,问老不尊!”
“哦?哈哈!”
“你讲不讲,不讲我可要打你了。”
舞阳煞有其事地竖起一根拳头,炫威般伸到楚褚鼻底。
“啧啧啧,小小家伙,胡子都没得一根,就知道吹牛,来来来,我让你两只手两条腿。”
片刻,一阵打闹声盖过了瀑布的声音,夹杂着欢声笑语,远远的传开,畅意的笑声惊得鸟兽驻足,支撑着上身,投来惊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