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的军队很快攻下了建康外城,东昏侯逃进皇城里,犹自在含德殿里欢歌饮酒如常。当夜,宦官黄泰平和中兵参军张齐各砍东昏侯一刀,将其杀死。是年,东昏侯十九岁,正是如今的孩子们练习初恋和接吻的年龄。
疯子集团建立的国家
南齐出暴君,比它稍后的北齐也出暴君。550年,东魏权臣高澄之弟高洋命东魏皇帝元善见禅让,建齐,史称北齐。
按理,开国之君一般都是有所作为的,但如果历史上只有一个例外的话,那这个例外就是高洋。他的作为主要是在努力成为一个暴君。柏杨说:“假使世界上有疯子集团建立的国家,北齐帝国就是了。”
高洋很宠爱妓女出身的薛贵嫔,和薛的姐姐也有一腿。有一天,他到薛的姐姐家喝酒,薛的姐姐趁高洋喝得高兴,要求给她父亲一个官做做。高洋大怒,令卫士将她悬挂起来,用锯子锯死。过了几天,他忽然想到薛贵嫔当妓女时,和另外的男人们也睡过觉,必定不是什么好鸟,真他妈不纯洁呀!他一怒之下喝令推出斩首,然后把她的脑袋藏在怀里去参加宴会。正当众人喝得兴高采烈的时候,高洋突然把这颗血淋淋的人头取出来抛到桌子上,满座大惊失色中,高洋又把薛贵嫔的尸体肢解,用其大腿骨做了一只琵琶,一面弹一面唱:佳人难再得。下葬时,他跟在灵车后面痛哭不已,以至于搞得蓬头垢面。
高洋的亲生母亲娄太后见儿子闹得不像话,就批评他说:“有那样的父亲所以生出你这样的儿子。”高洋大发脾气,宣称要将母亲嫁给少数民族的酋长。娄太后大怒,从此不再言笑。高洋偏要他母亲笑,匍匐在她母亲坐的胡床下,突然将胡床扛起,“坠太后于地,颇有所伤”。等到酒醒后,他大感惭愧,烧了一堆火,宣布要****。他母亲拿他无奈,只得劝说,高洋也顺坡打滚,决定不再饮酒,但只过了几天,又复如初。他一生中几十次要戒酒,却越戒越厉害。
高洋到他岳母家,迎面一箭射在岳母的脸上,并骂她:“吾醉时尚不识太后,老婢何事。”又痛打了血流满面的岳母一百鞭。
都督韩哲,素来无罪,却被高洋召到殿上,宣布斩首。从那时起,他在殿上布置了大镬、长锯、碓子等杀人工具,每逢喝醉了酒,就动手杀人,或是推进锅里煮死,或是塞进碓中压死,或是用锯子锯死,以此作为取乐的方式。
为了满足他这一杀人爱好,宰相命令把首都的死囚都押送到皇宫供他处死,但高洋显然是一个优秀的刽子手,死囚远远不够他杀。后来就把还在拘留所里候审的犯人也送到宫中,称为供御囚,凡是三个月没被高洋杀的,就无罪释放。北齐帝国的中央政府办公厅,简直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尚书右仆射李暹病故,高洋亲自前往李家悼唁,他问李暹的妻子:“你很想念你的丈夫吗?”李暹的妻子说:“很想。”高洋说:“那你为什么不前去看看他呢?”说着,一刀将李暹的妻子砍死,把她的头扔到围墙外。
宰相高德政曾多次劝谏高洋,高洋很不高兴。他对左右人说:“高德政恒以精神凌逼人。”高德政闻知,大惧,于是称有病而欲辞职。高洋将高德政召到宫中说:听说你有病,我给你针灸。他用一柄锋利的小刀在高德政身上乱刺,又命令拖下去砍脚。素来为高洋施刑的刘桃枝执刀不敢下,高洋威胁刘桃枝说,“尔头即坠地!”“桃枝乃斩其足之三指”。高洋怒气仍未消,次日将高斩首,高妻及其子也一并斩首。
高洋的皇位本是从东魏元氏手里夺来的,对元氏皇族力求斩草除根。“乃尽诛诸元,或祖父为王,或身尝贵显,皆斩于东市,其婴儿投于空中,承之以矛。前后死者凡七百二十一人”。这些前皇族的尸体,悉数抛入漳河中,从漳河中打起来的鱼,人们在剖鱼腹时,常从中发现人的指甲毛发,为此邺城多年没有人敢吃鱼。
残暴是一种可以传染的烈性疾病。高洋的残忍,使得整个北齐帝国的官员们都变成了一群狼。这个微不足道、仅维持了二十八年的短命政权,却有世界上最野蛮的刑事诉讼法:法官在审问犯人时,有的是将铁铸的犁铧烧得通红,令犯人赤足站在上面;有的把犯人的两臂放到车轮中,再用大火猛烤,“既不胜苦,皆至诬伏”,在这种刑讯逼供下,犯人唯求早死,当然是要什么口供就有什么口供。
高洋有两个弟弟,一个封永安简平王,一个封上党刚肃王,两人因经常规劝高洋而被囚于地牢里。有一天,高洋亲自去看他们,高洋在两个弟弟面前放声高歌,并命令两个弟弟也一起唱。两个弟弟惶怖且悲,声音颤抖不止。高洋听了,为之下泣。但是,他随即抓起卫兵手中的长矛向两个弟弟刺去,又命贴身保镖刘桃枝也刺。每当铁矛刺过去时,两个弟弟就在铁笼里伸手惊恐躲闪,一会儿工夫,就被刺得浑身是血,号哭震天。刺死后,高洋命令用火连同铁笼一起烧了半天,既至把尸体取出来,则“皮发皆尽,尸色如炭”,远近为之痛愤。两个弟媳妇,则被高洋许配给了家奴为妻。
高洋对乱伦的兴趣也大得很。“高氏妇女不问亲疏,多与之乱”,高洋毕竟精力有限,他搞不完的,又赐予左右,并一定要多方侮辱才罢休。彭城王的王妃有些姿色,高洋想占有她,王妃不从,“手刃杀之”。元昂的老婆本是高洋的姨妹,高洋想将她纳为昭仪,于是先召元昂入宫,命他伏在地上,以响箭向他射了一百多箭,“凝血垂将二石,竟至于死”。
昏君和驴子
中国历史上共有五百多位皇帝,明君不到五十,即占不到百分之十,昏君却有上百,几乎占了五分之一以上,上面所列举的几位,只能算是昏君的代表。考察昏君个案,我们发现,昏君虽然昏得千姿百态,五花八门,但万变不离其宗,从其本质而言,都有着以下几个胎记似的特征:
一、昏君大多出在分裂时期。朝不保夕的不安全感使他们加速了人性之恶,在危若累卵的帝位上,过把瘾就死的心理使他们变本加厉。
二、大多年少即位。这一点对人之初性本善的古之定论是一场无情的嘲讽和颠覆。
三、好淫,好酒,好杀。这是每个昏君之所以成为昏君的最大证据。
四、天资并不坏,除了不会当皇帝,其他很多事情都是一点就通,甚至是专家。
五、无上的权力使人失掉了人性,头脑发昏的人坐在皇位上,手里是权力的魔棒使他们不知如何是好。极端的极权是这些昏君和暴君产生的温床。
六、昏君手下即便有忠臣,昏君们注定不会听他们的任何劝告。这些昏君的行状使人想起一则伊索寓言:一个农夫赶着一头驴子走山路,驴子老是走到悬崖边,农夫不断地警告驴子,要它往里走。可这是一只特立独行的驴子,农夫越警告,它就越往悬崖边靠。最终,驴子终于摔进了深渊粉身碎骨,农夫探出头说:“你胜利了。”
其实以上几点大概都是人的天性,并非那些圣君就没有这些欲望,只不过他们能克制自己。昏君则以烂为烂,加上一帮自以为是的谏臣,更让他们生出许多逆反心理,在这种形势下,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要想不当昏君都困难。而昏君之所以能屡次三番再现于历史,则一针见血地表明了家天下这种政治制度事实上是对全体国民的强奸。只要生为龙子龙孙,就有了执掌国柄的当然条件;反之,若有此心则是该诛灭九族的谋反。在这种前提下,入选皇帝的龙子龙孙们自然可以对天下众生生杀予夺,哪怕是骇人听闻的为所欲为也都是臣民们该山呼万岁的“圣上所赐”了。没有任何限制的权力,一旦被执掌在这些心理发育不正常的龙子龙孙手里,又有什么样的人间惨剧干不出来呢?史官记录到此,也只好呜呼几声了事,他们不知道,体制的毛病还得靠改革体制才能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