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史记全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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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太史公自序第七十

【原典】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①、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厄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②,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着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馀岁③,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④。”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匮之书⑤。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于明堂,诸神受纪。

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⑥。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着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⑦,自黄帝始。

【注释】

①讲业:研究商讨学问上的事。

②是岁:这年。指汉武帝元封元年,即公元前110年。

③有:用在整数和零数之间,相当于“又”。

④阙:遗漏。

⑤石室金匮:国家收藏图书、档案的地方。

⑥缧绁:系犯人的绳索,喻指监牢。

⑦至于麟止:指《史记》记述的历史事件止于武帝获麟之年。武帝获麟在元狩元年,即公元前122年。

这是一篇司马迁的自传。文中详细交代了司马迁的家世和创作《史记》的艰难历程。

汉武帝时,将军李陵攻打匈奴战败被俘。司马迁因直言进谏为李陵说了几句解释的话而触怒了汉武帝,被囚于囹圄,惨遭宫刑。这是对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摧残,悲愤欲绝的司马迁几欲一死了之。可后来他想到,人总有一死,但“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死的轻重意义是不同的。他觉得自己如果就这样“伏法而死”,就像牛身上少了一根毛,是毫无价值的。

司马迁在文中写道“仆诚已着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司马迁列举了历代先贤们在磨难中依然坚持理想,忍受住各种打击,完成着述的事迹,自己也要如此,即使被杀也不后悔!

在逆境中,司马迁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把《史记》写完,“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正因为还没有完成《史记》,他才忍辱负重地活了下来。出狱后他更加发愤着书,创作了名震古今中外的史学臣着《史记》,为中国人民,乃至世界人民留下了一笔珍贵的文化遗产。

人们在顺境中往往能够坚持,就像在平坦的大路上不会跌跤一样。但是,平坦的大道毕竟不是生命中的全部,坎坷崎岖的逆境往往会更多。人们不在压力之下倒下,就会在压力之下变得更为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