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我没有父亲了……我没有祖母了……”
陛下偏疼贵妃,于他而言,不是一个合格的祖父,至于太子妃,她生性懦弱,成天吃斋念佛,一直一直,把他养育成人的都是太子和皇后,现在,他们去了,他整个人都好像被击垮了。
七殿下把骨灰坛轻轻放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尽情地发泄。
“皇叔……我好想祖母和父王醒过来……我保证再也不调皮了……我好好念书……我不跟六皇叔吵架了……我不溜出宫了……我也不嫌祖母啰嗦了……”
他一遍遍忏悔着之前犯下的种种过错,哭湿了七殿下的整个胸膛。
七殿下没有厌烦,只是越发心疼地把他抱进怀里。
“父王是骗子!他说回带我回喀什庆看草原……他说我功课好了……就带我回去的……”
七殿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良久,徐徐说道:“皇叔带你去。”
诸葛烨的眼睛都哭肿了:“回不去了,我再也出不了京城了……”
未成年的皇子,是不被允许离开京城的,一旦离开,便是去往封地,而到封地之后,寻常皇嗣还好,皇权的落败者,只会落个终身被圈禁的下场。
民间还有呼声,庶出的六皇子没有资格继承太子之位,他们请求陛下立诸葛烨为储,呼声越高,诸葛烨被除掉或圈禁的风险就越高。
这是除生母之外,唯一一个对七殿下好过的亲人,没人知道七殿下有多在乎他。
七殿下抱紧诸葛烨,目光坚定道:“你会走出京城,想去哪里都可以,喀什庆会是你的,大周的江山……全都是你的。”
那一刻,苍穹尽头,星辰骤变!
诸葛烨来过一次之后,很长时间都没再露面了,反倒是欧阳倾,整日往行宫跑,她说她的烨哥哥很伤心,她一伤心就会想吃东西,她的烨哥哥一定也一样,所以,她要做好多好吃的东西给烨哥哥,让烨哥哥别再伤心了。
五岁的孩子,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她开始跟刘姑娘学习厨艺。
我每晚被噩梦缠绕,梦里,皇后哭着问我:“为什么要看着我死?为什么不等我的烨儿坐上皇位再杀我?我的烨儿好可怜,他没了父亲,又没了我,他会死掉的……贵妃会杀了他的……”
皇后不是被我亲手杀死的,可诸葛烨的处境,的确与我的意气用事脱不开关系。
我把头埋在枕头下,泪如泉涌。
“明岚姐姐,你尝尝我的糕点。”欧阳倾递给我一块红枣糕。
我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
“好吃吗?”她问。
看着她,我总会想到诸葛烨,那个在柳春阁哈哈大笑,在上阳殿挥剑如雨,意气风发的少年。我垂下眸子,颤声道:“好……好吃。”
欧阳倾心满意足地笑道:“那烨哥哥一定会喜欢吃哒!我走啦,明天再来看你们!”
刘姑娘牵着欧阳倾的手,把欧阳倾送了出去。
刘姑娘很喜欢欧阳倾,也很喜欢诸葛烨,与他们在一起,刘姑娘不是青楼官妓,也不是被陛下遗忘的废妾,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尊严、有地位的母亲。他们一个桌子吃饭,一个房间嬉戏,孩子们玩闹时,刘姑娘安静地在一旁刺绣……
他们与刘姑娘、七殿下,原本相处得很好,原本可以很快乐,是我……是我只顾着自己报仇,把他们的快乐一并抹杀了。
六皇子忙着巩固太子之位,一直没空找七殿下的茬儿,想想也对,与皇权江山相比,一个不被陛下承认的弟弟有什么值得他糟心的呢?退一万步说,等他做了皇帝,还怕收拾不了诸葛冥?
七殿下往柳春阁来的少了,偷溜出宫的次数也多了,常伯伯做总管事,他倒也不用偷溜,每次他出门前后,常伯伯会自觉给他打点妥当。
我不知道七殿下在忙些什么,十次到上阳殿,九次都碰不着他。
我酿的梅子酒卖的越发好了,刘姑娘每天教授欧阳倾厨艺,歇了卖糕点的心思。
这一日,刘姑娘炖了一碗鸡汤,让我给七殿下送去,并让我问问七殿下晚上能不能过来吃饭。
刘姑娘想七殿下了。
我又何尝不是?
只不过,这一回与往常的任何一回没什么不同,我再次扑了个空。
我问素蓉:“殿下最近在忙什么?一天到晚不着地儿。”
素蓉摇头:“我也不清楚。”
我又问莲蓉,莲蓉是殿下的半个贴身丫鬟,殿下练剑,保准带上她。
莲蓉叹道:“殿下好久没叫我了,他好像都是半夜练剑。”
白蓉那个吃货就更不可能知晓殿下的情况了。
我坐在上阳殿等,没等来殿下,倒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上官若。
上官若比年前长高了些,五官更精致了,一身纤秾合度的素白裙衫,愣是被她穿出了皇后的感觉。
这样的女子,注定要做皇后的吧?
我施了一礼:“上官小姐。”
上官若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这神态,倒是与七殿下的有几分相似:“诸葛冥呢?”
直呼皇子名讳,她真不是一般的嚣张,我微微皱眉,不去承认她完全有嚣张的资本,与其说是六皇子做了太子,倒不如说是她的未婚夫做了太子,谁娶她,谁就有争夺皇位的无限可能。
我答道:“殿下……暂时不方便见客,不知道上官小姐有什么事,奴婢可以代为转告。”
上官若看了我一眼,道:“我和他说话,要你转告什么?把他叫出来!算了,他在哪儿,我去找他!”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殿下出宫了。殿下出宫的事,可大可小,陛下反正不管七殿下死活,七殿下只要给他惹祸,陛下就会睁只眼闭只眼,问题是如今陛下不大搭理这些事儿了,一切都由皇贵妃搭理。皇贵妃可是被七殿下和诸葛烨坑过的,落到她手里,八成讨不到什么好。
我已然将上官若归入了皇贵妃儿媳的行列。
“喂!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上官若不悦地看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