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端来一杯解酒茶,笑道:“可不是吗?我与姑娘在院子里看啊看的,都纳闷儿呢,今年的烟花怎么这样大啊?”
我说道:“大君来了,所以比往常格外隆重一些吧。”
姑姑把解酒茶递到七殿下手里,又解了他领口的扣子,说:“原来是大君来了呀,难怪了。他来干什么?”
我打来热水,拧了帕子给七殿下擦脸:“不清楚,上官小姐也来了,上关小姐长得真漂亮。”
说这话时,不知怎的,我朝七殿下看了过去。
七殿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很快,移开了视线。
刘姑娘大抵对大君之流不感兴趣,从我手中接过帕子,亲自给七殿下擦起了脸,并问:“见到你父皇了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
我瞳仁一缩,看向了七殿下。
“哦。”七殿下笑了笑,“见到了,父皇比我想象中的年轻一点,很高,很英俊。”
我愣了愣,这是……真的看到了?还是瞎编的?
刘姑娘高兴坏了:“你父皇与你说什么了没?”
说?
陛下连个眼神都没给七殿下呢。
七殿下乖巧地说道:“父皇问我识不识字,都读哪些书,还说要给我请个教习先生,我说不必了,娘教的很好。”
刘姑娘是官妓出身,官妓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除了落难官家的身份之外,还必须精通琴棋书画,而刘姑娘这样的,说博古通今也不为过了。七殿下功课好,确实与刘姑娘的教导有莫大关系。
刘姑娘应该是没察觉到儿子在撒谎,眼底流露出赞许与憧憬的色彩,就好像熬了那么多年,总算熬出头了。
哄完刘姑娘后,七殿下照例与刘姑娘守岁,坐了一会儿,七殿下问:“上次买回来的烟花放哪儿了?”
姑姑道:“在我房里,我这就去拿。”
我没料到七殿下随口一句话,竟真的兑现了。心里有个地方,一点点地,被什么东西填充了开始膨胀,胀到胸口时,抵住了呼吸,闷闷的同时又有电流般的快感闪过。
我有些……眩晕了。
七殿下带着我在院子里放起了烟花,看着金色烟火在指尖燃尽,笑容里透出绚丽,渐渐的,也忘了先前的不快。
放完烟花后,我们累得坐在了廊下的台阶上。
七殿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给。”
我大惊:“啊?”
还真有?
七殿下摸了摸我脑袋:“还要哭吗?”
这……又是放烟花,又是拿红包,哪里还哭得出来?
我红着脸,小声道:“我没事了。”
咬了咬唇,我壮着胆子问:“殿下呢?”
七殿下不解:“嗯?”
我轻轻地问:“殿下要不要哭?”
七殿下脸色一沉。
我哈哈一笑,拿着红包跑开了。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从何时起,沾着枕头就能见周公的我,时常会失眠了。
黑夜里,我睁大眼睛,开始回忆今晚的事,想的最多的是七殿下摸着我的脑袋,以及牵着我的手,被他从马车上牵下来的一瞬,有种新娘子下轿门的幻觉,光是回想那一幕,都能令我心情大好。
不知道七殿下睡了没?
好想……去看看。
心思转过,我再也躺不住了,飞快地穿好衣衫,去往了上阳殿。
除夕夜,灯火通明,守完岁的宫人们全都回去睡了,夜空偶尔炸响几朵烟花,不知是哪家官宦或百姓放的。
它们本与我无关,却没炸响一次,都令我的脚步加快一点,到最后,我几乎是狂奔了起来。
灯火阑珊,梅花灿,少年一袭重紫大氅,孑然立在月光下,如跌落凡间的神祗。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殿下!”
七殿下缓缓朝我看了过来,眉目间掠过一丝错愕,随即淡淡一笑,似棠梨绽放了一世风华:“你也睡不着?”
睡不着……
是,我睡不着。
我想着殿下,所以睡不着!
殿下你说也,你也睡不着是不是?
你也……在想着我,是不是?
一束烟花响在天边,绽在心口,我一步步走过去,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只剩我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我踩在走了无数遍的青石板路上,却深一脚浅一脚,漫步云端了一样。
他张嘴,说了什么。
我一个字也没听见,站定了两秒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那之后,我再不敢面对七殿下,说不清是尴尬多一点,还是害羞多一点,与我的局促忐忑相比,七殿下气定神闲得很,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说话的说话,若不是那晚的记忆实在清楚,我都要怀疑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罢了。
男人的脸皮果然比女人的厚么?
我一个人神经兮兮了几天,七殿下一如往常,渐渐的,我也释然了。
大年初三,行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确切地说是两位。
六皇子那臭得仿佛别人欠了他十万两银子的脸,便知他压根儿不想来,奈何要陪上官若,刀山火海下油锅也在所不惜了。
“诸葛冥!诸葛冥!”远远地,上官若朝七殿下招手,七殿下脚步顿了顿,看见是她,眸子里掠过一丝异样,她笑着跑了过来,“哈哈,你真的住这里呀?”
上官若穿着汉族女子的衣裳,白衣红裙,配上软软的兔毛坎肩,说不出的灵动,活像个雪里走出来的精灵。
她的靴子在雪地里猜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很快,便来到了我们面前,她看了我一眼,不知认出我没,反正她好像也不在意,香汗淋漓地问七殿下道:“你记不记得我呀?”
七殿下看了看她身后的六皇子,点头:“上官小姐。”
上官若笑眯眯地道:“你叫我若儿吧!”
七殿下的唇角动了动。
那边,六皇子抢过了话柄:“若儿在皇宫玩腻了,我便带她来行宫转转,七弟不介意看见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