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儿坐在鸾车上,把戴着斗笠、穿得臃肿的“小宝”搂在怀里,隔着鸾车的娟纱,外人只能依稀看到两个孩童的影子。
鸾车停在金銮殿外,曦儿牵着“小宝”走了几步,仿佛,“小宝”累了,宫女把“小宝”抱在怀里,又仿佛,怕“小宝”吹了风,用自己的披风将“小宝”裹得连眼珠子都看不见。
宫女与“小宝”站在龙椅旁,曦儿拍拍手,立时有几名太监搬来屏风,将他们俩挡在了后头。
宫女冲小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白很聪明,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朝臣们惊讶地给从不出门的二殿下行了礼之后,便开始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刁难过来了。
曦儿的目的在乎拖延时间,所以不管他们问什么,他都只冷冷地瞪着。索性他来了,张帝师等人便有主心骨儿了,双方很快陷入了唇枪舌战,一时间,难分胜负。
另一边,几名御林军抬着一个伤员出宫,伤员盖着被子,被子里藏着小宝。
出宫时,正好碰上上官灵。
双方交战,于上官灵没什么危险。
诸葛夜不会抓她来威胁“大君”,“大君”抓她威胁不了诸葛夜。
她成了没人管的家伙。
听说金銮殿在吵架,她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战火愈演愈烈,禁卫军伤亡惨重,再这么下去,京城就要沦陷了。
“援兵什么时候到?”欧阳珏黑着脸,问一旁的侍卫长。
侍卫长道:“启禀将军,东山军营已经收到飞鸽传书,正往这边赶来,预计最快……明日傍晚到。”
明日傍晚……
禁卫军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欧阳珏看了一眼城楼下的炮车,目眦欲裂:“给我挑十个人,我要毁了炮车!”
炮车这玩意儿,除了边防重地,如京城这样的地方,根本没有。可他们的炮车明晚才到,一天一夜,谁知届时的弟兄还剩多少?
侍卫长自身不肯:“将军,属下去吧!”
这样的任务,一般是有去无回的,不管炸不炸得掉炮车。
欧阳珏冷凝了神色:“大君是有备而来,一次不成,第二次就没有机会了。”
侍卫长喉头一堵:“将军!”
欧阳珏拍了拍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如果我回不来,把这个交给欧阳才人。”
“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你亲手交给她比较好。”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身后,欧阳珏与侍卫长齐齐望向了对方。
诸葛琰身着夜行衣,绑了大小不一的工具,英姿飒爽地站在了暮色下。
“琰儿,你……”欧阳珏皱起了眉头,“不在家养伤,跑出来做什么?”
诸葛琰把侍卫长手中的玉佩塞回了欧阳珏怀里:“我去对付炮车,你留守城楼。”
“不行!”欧阳珏想也没想便一口拒绝,这么危险的事,他怎么舍得让琰儿去?
诸葛琰却不给他争辩的机会,将那支祖传的金笔交到了他手心,“欧阳家的东西,还是由你来保管比较好。”
“琰儿!”
“小宝和曦儿还在宫里。”诸葛琰微微一笑,施展轻功,跃下了城楼。
欧阳珏捏着手中的笔,心情,难以平静,良久,才颤抖着嘴唇道:“我去接二殿下与皇长孙,你守住。”
夕阳最后一缕金光消失在地平面时,诸葛夜与欧阳倾回到了营地。
陈慕倾好整以暇地坐在毡房的虎皮大椅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把玩着两颗东珠。
他的脚,一只落在地上,一只踩在侍女的背上,俨然把侍女当成了脚踏。
他微微笑着,兴奋而餍足:“回来的真快呀。”
到了这个田地,他装,是无论如何都装不下去了。诸葛夜一路上干掉了他多少暗卫,若非抱了杀掉他的决心,诸葛夜不会如此狠辣。
他含笑的眸光扫过欧阳倾冷漠得没有丝毫情绪的脸,“倾儿,要喝一杯吗?”
他的表情、他的话,无疑让两个人同时感到恶心。
欧阳倾没理他。
诸葛夜冷冷地扬起剑,指向他道:“你究竟是谁?是大君还是冒充了大君?”
陈慕倾摊手:“我就是大君,大君就是我呀!你以为年四爷那样的,普天之下还能出现第二个?”
诸葛夜握着剑柄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你不是大君!大君不会杀害我父皇!不会杀害我母后!”
陈慕倾仿佛很无辜的样子:“你听谁说我杀害他们了?她吗?”
他看了看欧阳倾。
诸葛夜掏出上官若离开之前写下的血书,砸在了陈慕倾的腿上。
里边,把大君曾经差点掐死她,并且把她打落悬崖的事写得清清楚楚,末了,说,她不清楚大君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觉得大君中邪了,她相信一直以来疼爱她的大君不会想要杀她,而对她下杀手的一定不是原来的大君。
陈慕倾看了上官若的血书,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轻蔑地笑了:“总算聪明了一回嘛,不过,我真的没有被人控制。”
是他控制了这具身子!
诸葛夜冷眸一瞥:“这些话,你还是到了黄泉路上再跟鬼差解释吧!”
不管是不是,杀害他父母的人……都该死!
诸葛夜一剑招呼了过去!
陈慕倾练的是邪功,在全盛时期,催动功法的话,几乎是刀枪不入之躯。先前受的伤在这一日的打坐中已然恢复,他没用兵器,徒手便掐住了诸葛夜的剑,随即咔擦一声,将它折断了!
诸葛夜一惊,另一手亮出匕首插向了他心脏。
谁料匕首不仅没扎进去,反而被弄断了。
“你……”
这什么邪功啊?
诸葛夜一个分神的功夫,陈慕倾一掌打来,将诸葛夜劈上墙壁,喷出一口鲜血。
陈慕倾趁机变掌为拳,一跃至诸葛夜身前,朝诸葛夜的面门狠狠地砸了下去!
咻!
一支箭矢飞来,扎进了陈慕倾手掌。
那箭,虽未入体,却像硫酸一样,腐蚀了他掌心。
陈慕倾倒抽一口气,倒退数步,难以置信地望向了欧阳倾。
“处子血?你怎么会知道?”
“年四爷说的。”
年四爷告诉楚芊芊的,这个破绽只有年四爷与陈慕倾知道,陈慕倾以为年四爷死了,以为天底下再也没人知道他秘密了,谁料——
“好哇!他还活着?那个禁制……是他给楚芊芊种下的?”
坏他好事的家伙!他还以为是诸葛夜干的呢!
“哼!等我收拾完你们两个,我就把他的皮一块一块地撕下来!”
说着,他抓了一块虎皮扑向欧阳倾。
说时迟那时快,诸葛夜一个鲤鱼打滚自来到欧阳倾身边,抽出她竹筒中涂了处子血的箭,一把扎进了陈慕倾的右眼!
“啊——”
陈慕倾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而倒地的功夫,他顺便滚了一下,跃出了窗户。
诸葛夜与欧阳倾一刻不停地追上去。
营地的侍卫,潮水般地涌了过来。
诸葛夜的暗卫,也同一时刻,朝着主子靠了过来。
诸葛夜的人,没有陈慕倾的人多,但为诸葛夜杀出一条血路还是不成问题。
夜,越来越黑,陈慕倾却并未因此而放松应有的警惕。
他翻身上马,朝着皇城的方向狂奔。
而就在半路,他碰到了同样策马狂奔,只是方向不同的楚芊芊。
楚芊芊依旧是戴着丫鬟的人皮面具,可陈慕倾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来。
陈慕倾夹紧马腹,用力一蹬,腾飞而起,落在了楚芊芊的马背上。
楚芊芊与马同时一惊!
马扬蹄长嘶,几乎站了起来。
楚芊芊抱紧马脖子,不让自己摔落:“你……你谁呀?”
陈慕倾一把点了楚芊芊的穴道,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咬着她耳朵道:“倾儿,好久不见。”
妈呀,是斗笠男!
楚芊芊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陈慕倾低低地笑着:“倾儿,你知道什么叫做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知道,知道啊!
你被诸葛夜打伤了,满身血腥味儿,就想抓我做人质了……
陈慕倾的右眼火辣辣的疼,不过没关系,他左眼的视力也是极好的。况且,若不是被诸葛夜打跑,他也碰不到楚芊芊,而碰不到楚芊芊,就解不开楚芊芊身上的禁制。
只要解开了禁制,他便能控制楚芊芊了。
“倾儿,你这个禁制……是年四爷种下的吧?”
楚芊芊的心,咯噔一下!
他怎么知道她被人种下禁制了?
陈慕倾对楚芊芊的反应十分满意,呵呵笑了一句:“他的本事全都是我教的,如果是他给你种的禁制,我想,我可以给你解开。”
解开?
你有这么好心?
不不不,你绝对没有!
“你想干什么?”楚芊芊警惕地问。
陈慕倾笑而不语,一只手,慢悠悠地搭上了楚芊芊的肩膀……
诸葛夜抬起欧阳倾的手,把她指尖的处子血擦拭干净。
处子血不止对陈慕倾有用,对欧阳倾也有极强的腐蚀作用。
欧阳倾戴了手套,可还是不小心沾上了一点。
欧阳倾静静看着为自己擦拭血迹的诸葛夜,心头一软:“陛下。”
诸葛夜愣了愣,随口道:“我还没登基。”
欧阳倾笑了笑。
诸葛夜一抬眸,正好撞见她这一抹迷人心扉的笑,似山涧清风,似暮春暖阳,也似严冬苍穹的一缕极光……
有些……熟悉啊。
诸葛夜看痴了去。
欧阳倾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垂下眸子:“陛下,我……”
后面的话没说完,身子蓦地一僵!
下一秒,她琥珀色的瞳仁倏地一下放大!
诸葛夜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喂,你怎么了?”
扑哧——
欧阳倾的手指,如匕首一般,插进了诸葛夜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