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进行得比诸葛夜想象的顺利。
就在诸葛夜以为要给年四爷放点水时,年四爷带着纳兰嫣入京了。
年四爷并未刻意躲避诸葛夜的视线,因为他明白诸葛夜最头疼的敌人是那个戴斗笠的男人,若再分出心来对付他,无疑是让斗笠男有了可乘之机。甚至,他们两个因为头等目标一致,还可以团结次要的敌人打击主要的敌人,等消灭斗笠男及其势力后,二人再有慢慢算旧账。
只不过,二人眼下,同时有了一个共同的疑惑,斗笠男究竟是谁!
“你几时与他认识的?”一处庭院里,年四爷问纳兰嫣。
纳兰嫣如实道:“我滑胎后。那段日子,我过得十分痛苦,便向世宗陛下求了个恩典,去行宫住了几日。就是那一回,他找上我了。”
他说,你恨欧阳倾吗?恨世宗陛下吗?我可以替你报仇。
她毫不犹豫地接过了他伸来的手。
“但是,他一直都没露出过自己的容貌,也没与我说过他的身份,所以这么多年了,我依然不知道他是谁。”纳兰嫣又看向年四爷,“你呢?你也不曾见过他?”
年四爷摇头一叹:“不曾。”
他与斗笠男的相识比纳兰嫣晚,欧阳倾去世后,世宗陛下按照皇后的规格给欧阳倾举行国丧,他是孤儿,与一伙流寇以盗墓为生,盯上了欧阳倾的墓穴,半夜盗墓时,就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俯身在冰棺前,亲吻冰棺里的女尸。
他从没见过如此重口的男人,连尸体都不放过,当即吓得出了声。
对方毫无疑问地发现了他们。
他们仗着人多,压根没将对方放在眼里,谁料对方只用了一招便杀光了他所有同伴。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那个男人,魔帝一般的男人,用戴着银丝手套的手轻轻挑起他下颚,云淡风轻地说:“这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的脸。”
过了很久,直到他看见棺材中的世宗陛下,才明白自己为何活了下来。
但与纳兰嫣一样,除了称呼那个男人为主上或者大人之外,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住哪儿都不清楚,至于容貌,更没目睹的机会了。
“他教我研习前朝禁曲,说,世宗陛下已经达到了第四段的大圆满,我即便不能超越世宗陛下,也不许落后太多,否则,会让喀什庆那边的长老看出端倪。”
要不是他如此悉心地栽培他,他如何能信他是真的想扶持他做皇帝呢?
而纳兰嫣听了他方才的一段话,却有了不同的想法。主上让年四爷研习禁曲,一方面是让他更像世宗,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他能像传闻中那样唤醒已经去世的欧阳倾。
这些年,年四爷一小半的时间藏在宫里跟她学习世宗的行为习惯,其余的时间可都是呆在凉州的渔村研习禁曲。说那曲子不是吹给欧阳倾听的,她如何信?
没想到啊没想到,传说居然是真的!
可这样一来,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
如果欧阳倾的尸身复活了,那么楚芊芊又是什么?
“要出门了吗?”楚芊芊有些不舍地问诸葛夜,“今天不用早朝。”
诸葛夜扣住她后脑勺,低头,在她唇瓣上深深地允了一口。
楚芊芊被吻得面色绯红,好像越来越粘他了,恨不得他像株仙草似的,就长在莹心堂。
诸葛夜如何看不出她的不舍?抱紧她,又在唇上吻了许久:“有要事出去一下,晚上回来吃饭。”
听他说晚上还来,楚芊芊才松开了环在他腰上的手。
诸葛夜一走,楚芊芊便闲不住,去绣楼取衣裳了。本来等几天,让绣楼的人送来也可以,但这么多年没穿过夏装的楚芊芊实在抵挡不住内心的兴奋。
为了不被大君的人碰上,楚芊芊易容成了莹心堂的丫鬟。
马车在绣楼前停住,楚芊芊跳下车,精神大好地踏上台阶。
刚走了几步,听到人议论新开的翠悦楼被官府查封了,说他们拐卖良家妇女,被一名红衣侠女揭发,现在官府的表扬告示已经贴出来,鼓励大家多多见义勇为,为京城的治安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楚芊芊还不知道这件事里有着自己丈夫的手笔,她好奇地望了一眼,突然,看见一名戴着幕篱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的气质好生独特,独特到让楚芊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且天这么热,她把自己裹得那么严实做什么?
楚芊芊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那女子刚好口渴,撩开坠至鞋面的轻纱饮了一口水囊里的水。
楚芊芊先是觉得那容貌异常熟悉,细细思量一番后……
瞬间石化!
诶?
这不是她吗?
前世的她!
楚芊芊眨了眨眼,想再看个明白,可人群中早已没了红衣女人的影子。
她走下台阶,问向一旁的摊贩:“小兄弟,你看见刚刚那边穿红色衣服戴红色幕篱的女人了吗?”
摊贩摇头:“红色衣服?没有啊。”
楚芊芊又问了车夫与丫鬟,他们都说没有看见。
楚芊芊愕然,莫非是自己眼花?
欧阳倾庭院时,诸葛夜已经恭候多时了。
这处庭院是欧阳倾自己要,然后诸葛夜付钱买下的。至于她为什么非得要一个这么破的院子,诸葛夜表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诸葛夜的身边站着一名昨日来过的医女。
诸葛夜指了指欧阳倾:“给倾姑娘看看。”
医女点头:“是。”
欧阳倾取下幕篱,开始脱衣裳。
诸葛夜一口茶噎住了:“咳咳……咳咳!”
呛得面红耳赤。
“滚进屋去!”
欧阳倾困惑地看了诸葛夜一眼,良久,才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打着帘子进里屋了。
一刻钟后,医女与她同时出来。
医女道:“启禀殿下,倾姑娘的伤口撕裂了,比昨天更严重了,天气渐渐热了,还请倾姑娘不要再强行用力,不然……会容易发炎的。”
诸葛夜摆了摆手。
医女退下。
诸葛夜看向欧阳倾道:“不怕疼是吧?”
他受过伤,撕裂过伤口,当然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比一刀下去痛苦多了。这个女人,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之外,竟没半分娇弱之色。
欧阳倾没接话,只是走了一圈,把门窗全都关上了。
诸葛夜顿生警惕:“你要脸不要了?”
青天白日,就想关上门勾引他?!
欧阳倾选了个最幽暗的角落坐下,没因诸葛夜的呵斥而有一丝一毫的不悦,依旧语气如常道:“我畏光。”
“畏光还到处跑什么?”诸葛夜冷冷地驳斥了一句,一道掌风掀开了窗子。
刺目的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欧阳倾的脸上。
欧阳倾的手指蜷了蜷,欲起身。
诸葛夜隔空点了她的穴。
欧阳倾没动了。
诸葛夜用帕子擦了擦碰过她衣裳的手,又将帕子丢进了纸篓:“我知道你昨晚出去了,你去干什么我没兴趣知道,我只想问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啪嗒!
一张画像呈现在了欧阳倾的面前。
欧阳倾淡漠的眸光扫过画中男人的斗笠与戴着银丝手套的手,额角,流下一丝细密的薄汗:“认识。”
诸葛夜眼睛一亮:“他是谁?”
“慕倾。”
慕倾?
仰慕欧阳倾?
这什么傻缺的名字?
诸葛夜明显不信,何况,那个男人明明是对楚芊芊动了心思的。
欧阳倾额角的汗水越来越多:“他说他叫慕倾。”
诸葛夜定定地望进她死寂得毫无生机的眼眸:“你撒谎。”
欧阳倾捏紧了手指:“我从不撒谎。”
诸葛夜怔了一下,又道:“你跟他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他是真名和真实身份是什么?”
“不清楚。”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诸葛夜定定地看着欧阳倾,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他看得出来,她有些不对劲了。
欧阳倾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他害过世宗陛下。”
诸葛夜的眸光凝了凝,解开了她的穴道:“如果这是真的,如果你要替世宗报仇,我会帮你。”
欧阳倾苍白着脸道:“是帮你自己。”
诸葛夜又是一怔!还想多问两句,就见欧阳倾身子一晃,摔在了地上。
诸葛夜忙叫了医女进来。
医女看了看她伤口,没有恶化,又摸了摸她额头,没有发热,可为什么突然晕了呢?
诸葛夜的眼神微微一闪,拂袖,以劲风合上了门窗。
欧阳倾的气色渐渐好转。
诸葛夜浓眉一蹙,还真是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