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剑映飘零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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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情愫初开

已经是中毒的第三日了,按照葛凌岚所说的,第三日他必会毒发身亡。

上官师兄给的“回天丹”仅剩一颗,每当断肠红的毒势开始严重的时候,李仙崖都会服下一颗,到最后,回天丹的药效也不起作用了。

李仙崖的眼睛早也无法看清,他将龙吟插入厚重的剑鞘内当作拐杖,一步一步颤颤巍巍摸索着走着,走出了黄土岗,穿过了乡间小道,听到了路上行人议论纷纷的声音。

再到后来,连听力也开始衰退,眼前一片昏暗,两耳不能听音,李仙崖感到已经和这个世界彻底隔离。

他通过摸索,摸到了树丛,又感到自己再爬一座山,猜是已经来到了荒无人迹的山林间。

终于,他的腿再也不能听使唤,瘫倒在一棵树下。李仙崖用颤巍的左手从怀中摸出“回天丹”,服下了最后一颗。

果然,没有什么效果,越到最后,连这价值不菲的“回天丹”也无力回天了。

李仙崖紧紧抱着龙吟,回想着他这阅历不多的这一生,从始终待他如亲人的师姐照顾他长大成人,再到师父每日严厉地传授他鬼谷绝学,再到他带着小雨回到鬼谷……往日种种,皆一一浮现在李仙崖脑海里,不觉间,李仙崖嘴角带着笑,浑浑噩噩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李仙崖才睁开疲惫的双眼。他是被一股刺鼻的药汤味熏醒的,这个味道的浓烈可远比陆倾安之前给他泡的药浴要厉害多了。

李仙崖好奇地环顾四周,注意到自己睡在一间简陋的农家室内的一张简易木床上,室内中央,一盆底下用温火烘烤的药罐在不断冒着蒸汽。

李仙崖不禁捏住了鼻子。

这时,屋门被人轻轻推开,走进一名端着汤碗的十七八的绿衫少女。

李仙崖的眼睛不禁一亮,他从未见过如此清纯秀丽的女子,浅白的瓜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上有着弯弯的两条柳叶眉,樱桃小唇紧紧地闭着,两旁是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李仙崖不由得看痴了,那少女被他这么瞅着,脸色不禁微红,娇羞的脸庞显得更为动人。

少女眉头一皱,小嘴一噘,当即嗔怒道:“喂!醒了就要耍流氓?”

李仙崖受她这么一喝,这才反应过来,发觉自己确实有些失礼,脸色不禁也红了起来。

“抱歉”他小声说道。

那少女将手中托盘狠狠地往李仙崖身旁的桌子上一放,说了一句“把药喝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仙崖看着她那窈窕的背影,脸色更加红了。

李仙崖看了看桌上的汤药,端过来放在嘴边,顿时感到难闻至极。而且这味道,与正加热中的药罐散发出的气味仍是不同。

李仙崖仰起头,屏住呼吸,将汤药一饮而尽,药入体中,李仙崖顿时感到肚子火辣辣的,像是一堆火在胃里燃烧。

李仙崖连忙运气调息,突然发现,自己体内的断肠红已被解。

他急忙向四周寻找,在枕边看到了龙吟,心情顿时变得豁然,于是起身下床。

这时,门再一次被打开。

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老者,李仙崖的心突然咯噔咯噔地跳,因为他看到了老者身后,那一身绿衣素装的少女。

老者慈祥地对李仙崖说道:“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你的毒虽然解了,但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

李仙崖握着剑鞘,毕恭毕敬地向老者行了个大礼。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老者微笑着点点头,“行医救人,本就是我医者应尽之事,少侠不必挂怀。”

李仙崖感激地说道:“先生高义。”

那少女在后面冷眼看着,不禁插嘴道:“啰哩啰嗦。”

老者嗔怒地朝身后看了一眼,那少女丝毫不惊,反而是朝老者做了个鬼脸。

老者被她逗笑,先前的怒容显是装出来的。

“这是我侄孙女,你叫她霖儿就好。”

李仙崖点点头,老者又对少女吩咐道:“霖儿,今后,由你照顾这位少侠的起居。”

那少女撒娇道:“二爷爷,他明明好了嘛,干嘛还要我照顾他?”

老者嗔道:“胡闹,断肠红之毒,岂是说好便好的?你好生照料,一日三次煎药不可马虎。”

少女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老者这才满意地离开,这时,李仙崖突然在背后大声问道。

“请问先生名讳?”

老者站住,头也不回地说道:“医者无名,少侠不必在意。”

说罢走出门将门轻轻关上。

少女指着老者背后调皮地在空中写了几笔,李仙崖能看出,写的是“老顽固”三个字。

少女看向李仙崖,笑着说道:“什么医者无名,听他跟你在这吹,我来告诉你,那老顽固名叫柳介傅,是个除了医术一无是处的老顽固。”

李仙崖笑着问道:“那你呢?”

少女闻言,小嘴一撅,“问别人姓名之前不应该先通自己姓名吗?”

李仙崖刚要开口,突然想起数日前在黄土岗,上官师兄对他说的,他已被逐出师门,李仙崖这个名字也从此与他无关。

想到这李仙崖不禁黯然神伤,少女见状,一双水灵大眼奇怪地望着他。

“怎么了?你这是要哭吗?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李仙崖这才释然一笑,“没什么,我从小就没了爹妈,名字于我,没有什么意义。”

少女的声音变得异常怜惜,“你也是孤儿啊?”

李仙崖抬头,对上了那双纯洁无瑕的眼睛。

少女喃喃道:“我爹娘在我出生后不久,就离我去了,我是被四个爷爷带大的,本以为他们就是我最亲的人了,想不到这人心,远比我想象得要复杂。”

李仙崖默默地听着。

少女突然意识到什么,及时止住,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在这世上还有什么血亲吗?”

李仙崖怔怔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师父将我捡回山上,授我武艺,我是被一直悉心照顾我的师姐一手带大的。”

少女双手托着腮,一双大眼温柔地注视着李仙崖,“那他们就是你的亲人了。”

李仙崖点点头。

少女看李仙崖的目光愈发好奇,好奇地观察着李仙崖。

“看你的装束,像是个平民百姓,可你明明还带着一把形状古怪的的剑,你是剑客吗?”

李仙崖点点头,“一个流浪剑客。”

柳濡霖噗嗤一笑,“流浪?不就是乞丐嘛,说得那么正经。”

李仙崖陪着笑,柳濡霖脸上那对可爱的小酒窝实在是令他陶醉。

“你知道吗?我和二爷爷在山林里发现你的时候,你昏迷不醒就就剩一口气了,若不是我二爷爷医术高超,你真就没命了。话说你是怎么中的断肠红之毒,这可是五毒教特有的毒药。”

李仙崖苦笑一声,开口道:“遭人算计,一不留神中了套。”

“还说自己是流浪剑客呢,连最起码的防备都没有,我看你啊,就是一个木头。”

李仙崖黯然说道:“师姐也曾这么说过我。”

“师姐师姐,你满脑子都是你师姐,这次你差点连命都丢了,回去之后看你师姐不好好修理你。”

李仙崖忧伤地说道:“我回不去了,我已被逐出师门。”

少女捂住嘴巴,惊奇地望着李仙崖。

“你犯了什么错?”

“我……我……”

李仙崖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开口。

少女却伸出一根手指放到李仙崖唇前。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想这对你来说肯定特别痛苦,我能体会。”

李仙崖抬起头,望着少女眼中清澈的目光,感激地笑了笑。

“我叫柳濡霖。”

李仙崖的思绪在脑海中飞快流淌,由柳濡霖适才随口提起的乞丐,想起前几天所接触的丐帮弟子,突然灵机一动开口道:“我叫胡邪。”

“胡邪?”柳濡霖若有所思道,突然拍手笑道:“好奇怪的名字!”

李仙崖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柳濡霖眼睛一眨,将脑袋瓜凑近李仙崖问道:“我问你,是你师姐好看,还是我好看?”

李仙崖一惊,抬起头来正好与柳濡霖四目相对,柳濡霖眼里含着笑,秋波楚楚动人地望着他。

李仙崖感到脸有些发烧,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柳濡霖见他这窘相,乐得拍床大笑,“你可真是个木头,以后我就叫你木头了,你可不能向我二爷爷那老顽固告状。”

李仙崖无奈地笑道:“你喜欢就好。”

柳濡霖眉眼弯弯,“我爱叫你什么就叫你什么,你都得答应着。你不会有意见吧?”

“是是是,我没意见。”

柳濡霖笑道:“真乖。”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木勺,打开了煮沸的药罐。

那股刺鼻的药草味扑面而来,李仙崖不禁捏住了鼻子。

柳濡霖白了他一眼,“瞧你,还不领情,你知道这一罐有多珍贵吗?”

李仙崖低着头,拱手向柳濡霖行了个礼,“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柳濡霖撅噘嘴,“没诚意,都不睁眼看着我说话。”

李仙崖抬头,一看到柳濡霖那活泼可爱的小脸,他忍不住地脸红。

柳濡霖和他对视,也感到不好意思,她嗔嗔地笑道:“傻木头,记得喝药。”

柳濡霖细心地将汤药盛到木碗,递到李仙崖面前,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李仙崖依依不舍地看着门口,痴痴地笑着。

他一边回忆着柳濡霖的音容笑貌,一边想起师姐对他说过的,人死后,灵魂会进入仙境,那里有琼林玉树,有仙女徘徊,不再有人间疾苦。

年幼时的李仙崖常常会猜想仙女的相貌,那时候待他如己出的师姐,也就是仙女的化身,后来,一身素衣的师姐与师父决裂,发誓终身不离开鬼头崖,终日与白色的相思花和凄凉的琴音相伴。

李仙崖再也无法任由师姐牵着手,漫步在鬼谷后山的花圃中。

每念此,李仙崖常常会黯然神伤。

如今他被逐出鬼谷,想到再也无法回去,更是让他肝肠欲断。他舍不得师父,舍不得师兄弟,尤其是舍不得小雨和师姐。

直到今日,李仙崖发现自己并未毒发死去,他还活着。还结识了一个让他心碰碰直跳的女孩。师姐口中仙境中的仙女大概就是如此吧。

李仙崖自幼生活在鬼谷,对男女情愫了解甚少,但他当然知道,他这是对活泼开朗的柳濡霖一见钟情。

爱慕之意,他在书上看到过的。

或许有一天,师父会允许他回到鬼谷,他不祈求能重返鬼谷派,只再与鬼谷里的人见上一面,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切会好起来吧。李仙崖在心里这样安慰道。他端起木碗,仰起头屏住呼吸将汤药一饮而尽。与先前那碗汤药不同,李仙崖肚子没有那种灼烧感,但是一股强烈的困意却悄然袭来。

李仙崖渐渐地舒适地闭上了眼睛,竟也忘记了充斥室内浓烈呛鼻的药熏。

木屋外不远处的小山丘上,一身青衫的柳介傅朝李仙崖所在的木屋眺望着。

他在一只黑色信鸽的腿上的信筒上封好了信条,两手捧起信鸽将它放飞,信鸽朝着东南方向熟练地飞去。

信条上,是他用丹书刚刚书写的八个大字。

“人已无事,君请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