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剑映飘零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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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山

鬼谷的三月,是花的季节。

经过了一场春雨的润泽,娇艳的百花在谷中争先绽放,尤其是谷底,简直变成了花一般的海洋。空气中弥漫的花香吸引了方圆百里的蝴蝶,使这名不见经传的“鬼谷”,更是有了“蝶谷”之称。

花海中,一只七彩斑斓的幻尾蝶正在悠闲地吸食着一颗海棠花花蕾中的花粉,它微微扇动着的翅膀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幻尾蝶不远处的花丛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匍匐着,慢慢接近这只毫无察觉的蝴蝶。

那是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孩童,一双天真烂漫的眼睛正悄悄观察着前方,原本整洁的白衣白裤上,沾满了谷底的泥土。

小家伙眼看就要到幻尾蝶身边的时候,幻尾蝶正欲展翅飞走。那身影蹭的一下站起身,伸手抓去,却正好抓住了那朵无辜的海棠花。幻尾蝶就在这小家伙的视线中优哉游哉地逐渐飞远。

“别跑!”相当幼稚的口音从小家伙嘴中喊出,小家伙一边喊一边快步急追。

幻尾蝶越飞越高,小家伙仰着头,目光始终不离这只鲜艳的幻尾蝶。眼看幻尾蝶逐渐飞出小家伙举起手的高度了,小家伙高举右手腾空而起,朝幻尾蝶抓去。可怜的小家伙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前方正是一片人工养殖的玫瑰丛,那血红的玫瑰花瓣下,赫然是一根根魔鬼般的花刺。

小家伙如愿抓住了幻尾蝶,就在他即将下落的刹那,一个风一般的身影从他身边掠过,并一手抱住了他。那是个十八九岁、英姿风发的青年,一袭黑衣,背负着一柄黑包包裹着的长剑,正稳稳地站在一朵鲜红欲滴的玫瑰花枝上。

“师……师哥。”小家伙终于发现了身下的玫瑰花丛,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青年。

青年脚下微微发力,从花枝上轻轻飘落在地。

“师哥好厉害的轻功!”小家伙不禁由衷地赞叹道。

黑衣青年一双乌黑透亮的明眸怜爱地注视着小家伙,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略显愤怒。小家伙见状,赶紧低下了头等待着。

良久,青年才埋怨道:“小雨,你又顽皮,和你说过多次,不要到谷底深处,你偏不听。你这样……唉”青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小雨总算从师哥的语气中判断出师哥舍不得过多呵斥他,这才敢抬起头,作了一个鬼脸般的坏笑。

“师哥我错了嘛,下次一定不会了。嘻嘻。”小雨满脸堆笑,那张天真无邪的的小脸人见人怜。

“少来这招,没用!”青年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会小雨毫无悔过的道歉,“我的话,你何时听过?”

小雨撅起嘴,伸手抓住青年的衣袖轻轻晃动。“下次真的不敢了。”

青年没有动,两眼望着远方的白云在蔚蓝的天空缓缓流动。

小雨见师哥不为之所动,突然瞄到手中还在挣扎的幻尾蝶,灵机一动。

“师哥你看,我把这个送给你。”小雨举高了手中的幻尾蝶。

青年还在注视着远方,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师哥……”小雨满脸疑惑地望着一向平易近人的师哥,只觉得师哥今日极为反常。莫不是师哥真的生气了,想到这里,小雨的心突然咯噔一下,手一松,幻尾蝶趁机从小雨的手中飞走了。

小雨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青年这才从方才的走神中走了出来,连忙翻出一块手绢,蹲下身擦去师弟脸颊的眼泪。

“怎么了小雨?哭什么?”青年突然注意到了远处的幻尾蝶,“蝴蝶飞走了?没事,师哥再给你抓,小雨不哭了。”

“师哥”小雨带着哭腔说道:“师哥你不生气了。”

青年苦笑道:“师哥没有生气。”

“那你怎么不理我了?”小雨委屈巴巴地问道。

青年一把将小雨抱在怀中,温柔地说道:“师哥错了,师哥刚才走神了。”

小雨眨着眼问道:“师哥你刚才在想什么啊?”

青年没有答话,而是将小雨抱起,举过头顶,小雨悠然地欣赏着谷底满地的花卉,争相斗艳。

似乎是鼓足了勇气,青年终于缓缓说出:“小雨,师哥将离开一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平日里多去找你宁师哥读书,不要再像今天这般玩闹了。”

小雨大惊,“离开?师哥你要去哪儿?下山吗?”

青年点点头。

“太好了!”小雨突然兴奋地拍起手,“我也要去,我还从来没下过山呢。”

青年很是难为情地摇摇头,“小雨你不可以。”

“为什么?”

“山下的世界很危险。”

“可是小雨想出去看看啊”小雨两手轻轻捏着青年的脸颊,哀求道:“好师哥,你去和师父他老人家说说嘛。”

“小雨,你还太小,等你再长大一些再下山好吗?”

“小雨不小了,小雨都会使剑了。”小雨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了几个劈砍的动作。

“师哥你看到没有?”

青年笑笑,“是是,我们小雨最聪明了。”

“那你带我一起去嘛。”

“师父是不会同意的。”

“那怎么办啊?”小雨沮丧地低下了头,突然眼中一亮,“有了,我去找师姐,师父最听师姐的话了。”

青年轻轻叹气,“小雨,不要闹了,没有用的,师哥下山,不是去玩,小雨要乖,好好待在山上,等师哥回来。”

小雨满脸不情愿,“那我要是无聊怎么办啊?师哥你不在,谁教我练剑啊?”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去找你宁师哥读书学字。”

“啊?那多无聊啊!”

“或者找你胖师叔,胖师叔不是最疼小雨你嘛?”

小雨想起那张总是油腻却又胡子拉碴的笑眯眯胖脸,使劲摇摇头,“不要,我就要师哥你陪着我。”

“听话,师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我不要!”小雨捂住耳朵,倔强地扭头说道:“除非你答应你回来后带我下山。”

青年一怔,缓缓开口道:“好,我答应。”

“那说定了,拉钩。”

‘拉钩。”

小雨总算心满意足地跟着青年缓缓向山峦深处走去,一路上愉悦地哼着小曲,青年则牵着他小小的手,洋溢着宠溺的笑容,只是眼中却闪过几丝迷茫。

“师哥。”

“嗯?”青年这次总算没有走神,及时反应了过来。

“外面的世界好玩吗?”

“好玩~也不好玩。”

“这算什么嘛?那你第一次下山是什么时候啊?”

青年沉吟顷刻,开口道:“是我十三岁的时候。”

“你都去了哪里啊?”

“和大师伯去了很远的北方。”

“北方?北方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啊?”

“有雪,洁白如银、一望无尽的白雪。”

“一定很美吧。”

“青年略显惆怅地点点头,“是的,很美。”

“小雨也要去,师哥你回来后带我去好吗?”

青年一愣,还是点了点头,只是再次陷入了沉思,那里,小雨你还是不要去的好,青年在心中说道。

青年突然停住了脚步,停住了思考,因为他察觉到,前方来人了。小雨看清了来人,满脸叫苦,急忙躲在了师兄身后,只露出了半个脑袋,一双大眼灰溜溜地望着。

来者正握着一本书卷,双手恭敬地作揖行礼,“见过李师兄,雨师弟。”

那似乎是一位文雅清秀的年轻书生,腰间悬挂着一柄雪亮的圆棍,似是一根铁箫,但棍上并无音孔,书生一脸稚嫩的脸庞大概十五六岁的年龄,一身洁白的书生装束不染一尘。

青年见怪不怪,也学着书生的手势回礼,“宁师弟,所来何事?”

“特来告别”。

小雨一听,彻底探出头来,“啊?宁师哥你也要走啊!我还以为你是来抓我回去读书呢。”

书生笑笑,“雨师弟,你的作业我已在学堂布置妥当,你要好好听师姐的话,不要耽搁了功课。”

“知道啦。”小雨一脸不情愿。

书生带着微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面向青年,“莫非,李师兄也要出山?”

青年点头承认,两人脸上皆是毫不掩饰的疑惑。

青年随口问道:“宁师弟去哪儿?”

书生一怔,脸上略显尴尬,青年随即会意,点头道:“是我多嘴了。”

书生闻言,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哪里,都是奉师命,师兄勿怪。”

“宁师弟何时启程?”

“今晚亥时。”

“哦,那我先行一步了。”

“我送你。”

“不必,你带小雨先回剑庐,我去向师姐告别。”

书生一听,点头道:“李师兄所言极是”说罢便领着小雨向山上走去。

小雨被他牵着,仍然放不下身后的青年,三步一回首,青年伫立在原地,脸上带着笑,望着满眼不舍的小雨,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青年转身望着西边云间若隐若现的山崖,纵身疾奔。

青年在山涧绝壁中来回跳跃,超近道已到达鬼谷无妄峰半山腰。

青年没有停歇,继续沿山壁游走,终于来到无妄峰峰顶的山崖,上面有一块巨大的石碑立在山道间,上用丹青刻着“鬼头崖”三个大字。

青年定睛看了看,不远处,清晰可见的木屋,缓缓走过去。

还未走近,青年便听到了那熟悉又凄凉的琴声,催人泪下。

青年来到了木屋前的白色花圃前,恭敬地叫道:“师姐。”

屋内一个悦耳的声音回应道:“仙崖,怎么这时候来了?”

“师父命我今日下山。”

屋内沉默良久,师姐的语气变得冰冷。

“哼,终究是摆脱不了吗?”

青年不语,如木桩般站立着。

师姐的语气中带着愠怒,“他要你去杀什么人?”

“师姐,我不能说。”

“也罢,也罢,李仙崖,我说过,你如若再下山,就不要再叫我师姐。”

李仙崖闻言,身体突然一颤,两行热泪涔涔流下。

“你走吧。”

“师姐~”李仙崖哽咽道。

“走吧。”师姐的话突然变得异常无力。

李仙崖向后退了一步,朝着屋门扑通跪倒,将头重重磕到地上。

日渐西斜,鬼谷后山幽静的小道上早已杂草丛生,隐约还能依稀辨认下山的方向。李仙崖背负着简单的行李,背负长剑向山下走去。身后,白衣如雪的书生领着小雨眺望着青年的背影。

小雨水汪汪的大眼一直目送青年离去,本强忍着泪水的他想到可能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朝夕相处的师兄了,猛地鼻子一酸,疾步向山下追去。

“小雨。”书生微微一愣,及时抱住了他。

“师兄!”小雨大声呼喊,“我等你回来!”

已经走出很远的李仙崖还是听到了小雨的呼唤,他握紧了拳头,加速向山下走去,始终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