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浪迹玫瑰·颜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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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二十九、化解

佐尔也不避开,张嘴接咬住细细花茎,一边微笑,一边仰卧在草地上,伸展四脚。侧脸时他长睫如小小墨扇,睫尾象扑了金粉,眨动时晶光闪闪。

颜夕将手上银壶翻来覆去地把玩,心思转动反反复复,她不知不觉颦紧眉头,脑中零零碎碎的疑问,找不到妥帖的答案。

佐尔注意了她半天,终于长叹,“夕,你在想什么?”

“呀,我在想嘉瑞公子。”她茫然说,又怕他多心,加一句,“我在想怎么能助你化解此事。”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同永乐侯是否相似?”

“不,他与永乐侯截然不同,他只是个急于求成的孩子,年轻、聪明、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哈,想不到永乐侯魔力至此,过身后仍然引得人极力模仿膜拜。”

颜夕沉默,她发现似乎无论开头是什么话题,说到底终要与那个名字相通,永乐侯三个字像是被施了咒,跟随如影附骨。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像是隔了皮肤下生出不知名的毒瘤,若要根除,只有切肤剔骨翻开血肉模糊。

然而,她又意识到,这是佐尔第一次问及嘉瑞公子,逃离出来后,他并没有问过她当初是怎么识破真相,怎么与之周旋,而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又曾经发生了些什么事。

禁忌是永远不能提及;是不需要首肯的让避;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尴尬。

她掌心抵了朵淡绿的花,渐渐用力,将它碾在泥土里,有一点点湿,咯叽咯叽细响,若有若无的抗力。

是不是任何毁灭之前都会有这样的经历,眼泪、呻吟、软弱至无力招架?

佐尔始终冷眼旁观,突然伸过手,一把将她拉到草地上去。

“那个嘉瑞公子到底和你说过些什么话?为什么你的模样全变了。”他压住她,不许她坐起来,“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他竟引得你伤心至此,究竟是什么事令你这样颓唐?”

“我不知道。”颜夕说,风拂过发端,耳旁花草刺得肌肤发痒,“佐尔,或许我本来就很累,经过这事后,愈加感觉疲惫不堪。”

“这全是废话,只怕你自己想不通,到了哪里都是累。”

他不等她反驳,伸手捂了她嘴,忽然道:“嘘,你听。”

此时天色已暗下来,空中渐渐浮出隐隐的星子,耳旁有枝叶“吡咯吡咯”地响,是丹珠等人燃起了篝火。

年轻的女孩子快乐而单纯,手上功夫不停,嘴里已开始在唱一支轻快的歌。

美丽高贵,月光女王

女王住在高山围绕的地方

玉手挥洒满天星光

银花朵朵,夜风清朗……

歌声甜美清澈,两人一时都沉醉进去,拥抱在一起静静细听,听她翻来覆去地唱,像只清脆可爱的鸟儿鸣叫婉转。

颜夕听得入神,情不自禁紧紧搂住佐尔的腰,贴在他胸口上轻轻应和。佐尔便低头看她,眼睛含着光,也像是银星闪闪。

“夕,听着这样美的歌,陪在我的身边,你还会担心吗?”

颜夕犹豫,诚然,此刻星光下,在心爱的人怀里她不会害怕、悲观、疲倦,可明天太阳升起时,又会将一切照得通亮,她之过去与未来所有沿途荆棘密布,阳光下清晰至无处可藏。

“我不知道,佐尔。”

佐尔叹气,将她抱得更用力,“夕,为什么你不肯完全信任我?”

“我不知道,佐尔,也许从来就没有人教会我什么是信任。”

丹珠的歌声忽然停了,她似乎在和路僻西说话,两个人叽叽咕咕又笑又闹地吵个不停。

颜夕侧了头,觉得很凄凉,也不知道是为谁凄凉。

“佐尔,来西域时我以为从此可以依靠你,可是,却原来还是一场空。”

“胡说。”他嗤之以鼻,“你当然一定要依靠我,否则要你嫁给我做什么?”

“唉,”颜夕苦笑,却又听得满怀欢喜,想一想,柔声问:“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佐尔,是不是你知道嘉瑞公子在哪里,一早布置下了人手?”

“没有。”他想也不想。

“什么?”颜夕皱眉,推开他,“你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佐尔,才说要我相信你,怎么又不肯说实话了?”

他平静地看着她,淡淡道:“你不是要我做一个纯粹的傻子吗?现在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傻子,不能回子王府,不能求助于中原,单枪匹马去找嘉瑞公子拼命,你不就喜欢这样的我吗?现在,你还肯不肯把命交在我手上?”

颜夕听了倒吸一口冷气,怔怔呆了半天,勉强笑:“你是在用话逼我?佐尔,这个时候赌气是没用的。”

“我知道,可我并没有赌气,我只是在赌一记。”他点起她下巴支在眼前,看着她眼睛,“夕,你始终不肯相信我会选择你而不是子王身份,我越是费力说明你越以为我在耍诡计,所以这次我索性什么都不做,咱们空手入虎山,嘉瑞公子不是要我的命吗?我亲自送去给他。”

他眼眸深深看不出底下心思,颜夕心里渐渐有些发寒。

“佐尔,我并不想你为我死。”

“我未必会死,而且若是真有那一天,夕,我一定也把你带走。”他冷冷的,认真的说。

颜夕忽然想起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西域子王单身潜伏在永乐侯府,以黑水晶片掩盖紫色眼眸,他时时绷紧面孔精明至冷酷,有一种锋芒毕露的锐利。事隔那么久,居然又看到他那时的模样,这样警觉如豹,是不是真的因为已身无退路?

他们一路向西,重新走近玉门关,身后丹珠莫伦路僻西等人纵马轻驰,完全没有任何心事,他们是真心真意地相信佐尔,聪明能干的子王必定不会令任何人失望。

只有颜夕注意到他眉间一段心事,虽然一路上佐尔依旧笑语连篇,可终究是与以往不同。

偶尔与她目光相接,他紫色瞳仁像两枚恒古前失落的宝石,蕴藏了无穷个迷团,千万个细枝末节的情怀,可是,他面孔坦白真诚依旧,仿佛在说:“夕,我并没有任何的隐瞒。”

颜夕不由心烦意乱,她既不希望他另有打算,又盼望他最好还是在骗她,精明强健的子王固然可怕,而放弃身手甘愿冒险的佐尔更令她心惊胆战。

地势越来越高,他们接近绵延的山脉,佐尔转头向颜夕一笑,道:“不知道为什么贼寇都爱占山为王?大约是源于心虚,非要找个强大庄严的依靠才能给自己壮胆。”

“你是说嘉瑞公子一伙藏在山里?”颜夕道,“佐尔,你果然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为什么不让人搬兵来围山?”

“我只是知道他手下常在这一带出没,可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座山。”佐尔苦笑。

眼眺群山巍峨,他似乎有些感叹,道:“夕,他费尽心机找人把你从我身旁逼走落单,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一张护盾王牌,现在你回到我身边,他自然也不能再抛头露面,一定是回到隐秘的地方,这里山势陡峭地形复杂,可攻可守,正是块藏身的宝地。”

“那么这是在他的地盘,光靠我们这几个人完全不是对手。”

“是,我明白。”

他越是避而不答,颜夕便觉得他藏了私,本来,鲁莽、冲动、走一步算一步永远不会与佐尔的处事风格等同。既然他不肯明说,她就只能耐着性子静观其变,哪怕他城府再深再稳,终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山脚下驻扎了一片帐篷,是常年往来与西域与中原之间谋利的商旅,见他们三男两女五匹马,身旁只得几件必要行李,眼光里大是好奇。

而佐尔的紫眸最引人注目,不过一会立刻被人识出身份,商队队长立刻亲自出来迎接。他是名体格富态面目和善的老人,满面红光声音响亮。

“尊贵的来客,请问你是哪一位西域贵人?”他在马前毕恭毕敬地向佐尔行礼,身后众人忽啦啦跪了一地。

“不必多礼,我们夜里赶路时不小心与队伍走散,打扰之处还请队长见谅。”佐尔笑嘻嘻问,“你们是准备出关吗?”

“托大人洪福,小人姓徐名恒发,是这条路上专做丝绸瓷器的生意人,此次货物已经圆满成交,故在此地歇息一下,不日便要返回中原。”

“恭喜发财。”佐尔跨下马与他同行,边走边四处打量,兴致极好的样子。

队长一路把他引至帐篷里,奉上乳酒瓜果,陪在旁边小心说话。

“不用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借你的地盘休息一下。”佐尔摆摆手,问,“附近有没有其他的商队或居民?”

“回大人的话,这里地处荒僻,附近再没有其他人。”

“好。”佐尔只是微笑,还真像个出来散心的富贵闲人,神气活现地在帐篷里住下来,每日与队长聊些东长西短风花雪月。

到了这个时候,颜夕反而沉下气来,再不发问一个字,任他招摇得意,闲暇时带了丹珠牵马在附近小跑一圈,倒也颇为轻松惬意。

夜里站在山脚下,风自山侧吹来,整个人就像是要飘飘欲仙,这个时候若是叹气一定也会传出去很远,她才叹了一声,脑后便传来佐尔的笑声。

“原来你躲在这里,害我找了半天。”他纵马上来搂了她腰,一把提起抱到自己马鞍上,“来,我带你去逛逛。”

同时向丹珠一挥手,“不必跟来。”

佐尔在一处湖水旁止住缰绳,颜夕一把推开他跳下马。

“唉。”佐尔摇头叹,自己也跨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