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浪迹玫瑰·颜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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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五、一箭贯心

他叉手上来行了个礼,淡淡道:“主人在等王妃,请随我往这里走。”

颜夕任他冷嘲热讽,自己按一按衣襟,颇有几分凉意。

看眼前,分明是一处豪宅大院,朱门开启,露出一障太湖石山,夏伯领了她向石山左侧而入,虽然是夜里,仍可感觉夹道树木森森,风吹得树叶哗哗如浪。

颜夕屏息向四周打量,黑暗里人影幢幢,婢女们端了银盘在佩刀侍卫身旁穿过,远处隐约几处楼阁,夏伯把她引到一溜侧房之中。

红茵凌昭华始终跟在后面,在房前一起止步,夏伯低低道:“你们也一起进去吧。”

他伸手推开大门。

里面几间房间全部打通,看模样是个侧厅,地上细条青石砖面上铺了巨大彩织毡布,门旁垂下锦帐珠帘。有一个人立在最朝里的书案旁提笔作画。

颜夕慢慢走进去,隔了花枝斑斓的地毡,桌上玉盒里盛了赭石、广花、藤黄、胭脂,华灿华美五彩鲜艳,那人便从这一桌糜烂之色中抬起头,看着她,微微一笑。

这只一眼,颜夕几乎全盲。

在无数个梦里,她曾梦到过他,并不是为了什么事,只是偶尔一回头,淡淡微笑,他眉目萧萧温润清朗,藏不住几星冷酷锋芒,无边寂寞的风华。

小侯爷,含笑睨了她,如以往千百夜千百次千百个回眸,不喜、不惊、无忧、无欲。

“阿夕,”他嘲笑似地问,“是不是一路赶来太累了?脸色这么难看?”

猛地含了一口气,颜夕失心疯地冲过去,隔了桌子、玉盒、画卷,伸出手,果断、绝望、直接,像要用力穿过阴阳之界,拉住他的衣襟,一把撕开。

“啊———”红茵凌昭华齐声惊叫,目瞪口呆地看她放肆。

可他只挥挥手,示意众人噤声,衣襟被扯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颜夕呆呆地看着那里,如对了一只鬼。

“阿夕,你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

颜夕只是盯着他的胸口,灯光下,那里的皮肤苍白得有些发光,一片光滑雪白之中,几挑刀痕刺破如燕尾铁钩。

“你是在找我身上的红痣?”他只是凝视她,“我们有相同的红痣在相似的地方,阿夕,你说过这就是命运。”

“不——”颜夕终于惨叫,凄厉似被人一箭贯心,血淋淋地挑出团筋脉骨肉,横在眼前痛不欲生,她指了他,叫,“你不是永乐侯,你只是一个与他面目相似知根知底的人,别以为能骗过我!”

红茵与凌昭华已经回过神,忙跟过来把她拉离桌子。

“我当然不是永乐侯,别人称我嘉瑞公子。”他已经将衣襟理好,从书桌后走出来,一直到她面前,挥手让所有人退下,一手抬起她下巴,轻轻道,“阿夕,从现在起,你可以叫我裘公子。”

他手指触到她肌肤,冰冷滚烫金星四溅,颜夕只觉一阵晕眩,伸手使劲将他的手甩开。

“阿夕,正像你所看到的,我的名字已不复当初,我的身体也不是当初的那个身体,被毁掉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份名字、身上红痣,还有我之往昔,连你也在努力忘记我,当面都不肯相认。”

离得那么近,她可以仔细看他面孔,不,他并不是小侯爷,虽然五官酷似,可她了解这张脸胜过任何人,只怕小侯爷自己也未必能熟悉过她。

虽然隔了一年多,那人早已朽化成泥,可那张脸却揉进她记忆深处,眼前这个人不是小侯爷,他的容貌比柳若坚的更柔和清秀,因此也显得年轻了些。

“我为什么要忘记你?”颜夕渐渐平静下来,三魂七魄复于原位,凝视他,说,“你是嘉瑞公子,你不是永乐侯。我本来就不认识你。”

他们相距不会超过三寸,嘉瑞公子的呼吸拂在她脸上,有种薄荷冷香,颜夕情不自禁伸手抚他面孔,纵然他不是那个人,可这张脸,几可乱真。

“放肆!”有人喝,红茵跃身上来,气急败坏地斥,“居然敢对公子无理!”

颜夕放下手,转头看她,叹:“红姑娘,放心,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她又伸出手去,这一次,是推开嘉瑞公子。

“我明白了,你不过是在冒充永乐侯,想将他手下一并归于已用。”

“哦?阿夕,真相是很玄的东西,任何时候,话不要说得这么肯定。”

“不要叫我阿夕!”颜夕皱眉,突然像红茵一样怒得涨红脸。她瞪了嘉瑞公子,沉身喝,“请叫我颜夕,或子王妃。”

“哈哈哈。”嘉瑞公子仰天大笑,他大笑时更是像足那个人,颜夕呆住,恍惚间疑窦暗生。

“可是,阿夕,我只会这么叫你。”他瞬间又沉下脸,转头向门口,“夏伯!”

黑衣精干的老人匆匆而入,束手待命。

“我吩咐的一切都办妥了吗?”

“是,公子。”

“那些信也都送走了?”

“是!”

“你有病!”颜夕忍无可忍,冲口道,“夏伯,你将所有旧部汇集于此地帮衬他,只是因为他长得像永乐侯?当年永乐侯所做一切是为了谋划江山,而你此刻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夏伯抬头与她对视,却不说话,神情很是倨傲。

“他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忠于主人。”嘉瑞公子冷冷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你一样彻底忘掉过去。”

他侧面对了颜夕,眉锋一挑,眼里含了冷笑与嘲讽,颜夕蓦然心惊,竟又犹豫起来。

只是她嘴上仍然强硬,说:“这话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或许我能容忍愚忠,却见不得有人为了得利于愚忠故意指鹿为马,公子以为自己长得像某人,便能将其所有归于自己名下了?不要告诉我你同样在觊觎江山,公子若怀了这个心,只怕下场会比永乐侯更不堪!”

“住嘴!”夏伯猛地大喝,他气得胡须颤抖,指住颜夕,“你竟敢当面辱骂侯爷,颜夕,若再敢说一句这样的话,我必杀你。”

颜夕呆住,夏伯诚忠她向来知道,可他竟也真心认定嘉瑞公子是永乐侯,莫非……她转头又细看他,越看越迷惑,面目神情或有七分相仿,但他没有那颗红痣,他身上只余刀疤。

“算了。”嘉瑞公子也看她,高深莫测地微笑,“她只是在拒绝相信,阿夕,你真是越变越令我满意。”

他声音笃定沉着,颜夕却越加焦躁起来,霍地转向夏伯,喝:“我明白了,是你与他串通一气,将以前所有事情告诉他,帮他装扮成永乐侯继续号令部下,夏伯,愚忠也好,狡诈也罢,我只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白白把永乐侯的心血送与他人做嫁衣。”

“请姑娘放心,在下始终很清醒,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倒是姑娘在西域乐不思蜀,早埋没了本性才是真。”

“你……”颜夕被他顶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们都下去。”嘉瑞公子摆摆手,“不必在这里争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是。”夏伯与凌昭华立刻施礼退下,红茵瞪了一双圆圆的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向他们打量。

嘉瑞公子冷冷地回视她,眼色凌厉直直看到她怯怯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咬着嘴唇垂手退下。

他自己探手过来拉了颜夕,道:“来,我领你去房间。”

“放手!”颜夕火烧似地跳起来,甩开他。

“怎么了?”他好笑,睨她,“你不会想对我摆什么子王妃架子吧?那只紫眼狐狸允许你到这来难道只是为了招摇身份?”

一提佐尔,颜夕沉默下来,她沉声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向你传他的一句话。”

“哦?”

“公子自以为收了永乐侯旧部,又避在人迹罕至的边境,就可以放手作为了?子王明白你要做什么,他让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他知道你要做什么,你的计划不会成功的。”

“哦?”嘉瑞公子笑起来,并不生气,反而悠闲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他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又肯定不会成功?还有,阿夕,他让你来这,就这么肯定你还能回去?”

说到后来,他忽然轻笑起来,“阿夕,不要告诉我说他事先没有考虑过你的安危,那只紫眼狐狸是什么都要算足算准了才动手行事,他肯让你来,就是因为了知道我是谁。但是,有一点他没有算错,我的确不会杀你。”

他站起来,慢慢走近她,靠在耳边低低道:“你不知道吗?我和他打交道颇有一段日子了,他一定没有告诉你吧,阿夕,你猜,他在怕什么?”

声音低低,像只蠕动的虫贴了耳根钻进来,又痒又麻,颜夕立刻侧头避开,嘉瑞公子更是微笑,他施施然走开去,负手叹:“阿夕,他的确聪明,知道一切事情沟壑细节,可惜,这样一个人,竟与我为仇。”

“与你为友又怎样?”颜夕突然反驳他,“是不是若能与你联手,你便又能以我为饵?”

话一出口自己也是吃惊,忙紧紧闭了嘴。

“哈!”嘉瑞公子抚掌而笑,“原来你还在这了这事生我的气。”

“哼!”颜夕索性别过脸去。